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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问题是,酥饼存放时间长了就会发霉变质,没法再送人了。再者,拎着偌大的饼盒到别人家里,既不方便又惹眼。于是,好多人买了这种白条放家里,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自己跑到万福记兑换现成的,若是想送人还可以继续留存着,这样既轻松,又方便!”
杨峥点了点头道:“方便是方便了,可一旦一窝蜂的全都来了,店家偏偏又生产不出这么多的饼,丧失的可就是信誉了?”
段誉道:“可不是么,可万福掌柜的却不这么看,他觉得做一盒酥饼要花时间、人力和本钱,卖出去只能收到20文钱,这种白条几乎什么投入都没有,就可以凭空坐地收钱,而且不用担心马上就要兑现,岂不是无本万利?不久,万福记开始印制盖有掌柜私章的饼券,在门面叫卖起来。
卖饼券的好处确实很诱人,酥饼还没有出炉,就可以提前收账,掌柜不用再像以前为讨要赊账而苦恼了。卖饼券的铜钱可以用来做其他卖卖,而且还不用付利钱。顾客手中的饼券总会有部分遗失或毁损,这些没法兑换的酥饼就被白赚了,所以这种在掌柜看来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是最稳当的买卖,一直就这么做了下来,银子自是月月赚,饼却是越做越少?“
“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杨峥暗自骂了声。
段誉笑道:“可不是么?”顿了顿又笑了笑继续说道:“这等买卖也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有这等无本买卖,自是吸引了各大商家,一时整个苏州城布庄、肉铺、米店掌柜看着都眼红了,一窝蜂地跟着模仿,卖起了布券、肉券、米券……”
杨峥难得的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凭着感觉他觉得这事儿似没完。
果然段誉稍作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苏州府的老板们没有想到,这种券隐含着巨大的风险?“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是造成福的前提,而福又含有祸的因素,自古便有好事和坏事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在一定的条件下,福就会变成 祸,祸也能变成福,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亏他们还是商人?“杨峥叹了声道。
段誉一笑道:“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这样的道理他们当然明白,只不过眼前的利益太大,太诱人罢了,让他们情不自禁的忘记了这个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说到底还是心太黑了些,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等焚林而猎的事情来,听你语气,出事是不是?”杨峥看了一眼段誉问。
段誉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种饼卷看着是有利可图,可变化实在太大,如这万福记的饼卷,制作的时候,饼券上面没有标明面值,购买时按照当时的价格付钱,提货时不用退补差价。酥饼是用粮食做的,价格跟着粮价变化,丰年和荒年的粮价起伏很大,正常年景的一盒酥饼卖二十文钱,并不算太贵,而在丰年只能卖十五文钱,也算正常,寻常百姓也吃得起,但在荒年价格的浮动可就大了,哈寻常年月尽买到五十五文钱,这其中的差价足足有三十五文到四十文,一些精明的百姓从中看出了商机,他们在丰收年月,以十五文钱的价格疯狂的购买饼卷,既不送人,也不兑换酥饼,而是将饼券攒在家里,等酥饼涨价时再卖给人家,如此一来,其中的差价也足以让他们狠很赚上一笔?”
“谁说老百姓都是榆木脑袋,这下这些什么布券、肉券、米券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杨峥暗暗嘀咕了声,仍旧没有说话,继续听段誉的诉说。
“而有些性子急的人不屑于这种守株待兔的做法,他们通过赌来年的收成,做起了买空卖空的生意来。倘若来年是丰年,现在的饼券就跌价;倘若来年是荒年,现在的饼券就涨价。不仅仅是饼券,市面上其他的券也被人做起投机交易来。当铺和票号见有利可图,不仅仗着自己本钱雄厚来分一杯羹,轻而易举地操纵起价格,而且还接受百姓各类券的抵押,放起了利子钱。”段誉平缓的声音一如既往,仿佛说的不是商事,而是一件有趣的事一般。
“这份荣辱不惊的镇定,不去做官着实可惜了?”杨峥笑着赞了声,内心却被他这份描叙所震动,因为从这些饼卷几乎可以看到早期资本主义的缩影,货物的供应关系,已初见端倪,只是他更惊讶的是,为何这种关系历史没有记录,甚至乜有呵护起来,让它变得更强大?自己风云际会,竟给碰上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迹?
就在他思索的这会儿功夫,段誉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端起茶桌上的一杯茶汤,咕噜咕噜几声喝了干净后,继续说了下去:“万福记的好日子,从三个月钱就开始已走向了陌路了,提取的饼卷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门口排队的顾客络绎不绝,虽说早有了准备,但万福记整个苏州城就此一家,别无分家,如此一来,店家开足马力生产仍是供不应求,饼是一日少一日,寻常百姓到也罢了,他们还能应付过去,再不济多给点银子,百姓还显得更高兴,可怕就怕那些大户,官府的人员,他们插班下大订单,因是大户,手中的饼卷也是寻常百姓的好几倍,足够万福记忙上几天的,门面生意自然就照顾不了了。有钱有势的大佬当然得罪不起,加上人家有饼卷在手,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两面应付,可一日两日到也罢了,一月两月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而随着这场大雪的来临,米价突然一下子涨高了好几倍,不仅如此,苏州城内因这场大雪,人心惶惶,物价飞涨,商家乘机将商品囤积,市面上的券被百姓疯狂抢购,原先不过是一两银子的饼卷,愣是涨到了三两,这几日更是涨到了四两,如此一来,万福记就应付不过来了,当日赚取的银子,时至今日全吐出来了不说,面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饼卷存在,这些饼卷就是一把悬在他们头顶上的绳索,随时要了他们的性命,如今那万福记的掌柜,出了每日加足马力制作酥饼外,再也不敢去做别的,可这几日的粮食一天一个价,制作酥饼的成本大大超过了当初的好几倍,要说这是自己当初酿下的苦果,再苦自己也得吃下去,可,整个苏州城愣是买不到粮食,你也知道,酥饼是用粮食制作的,没有粮食,万福记就是再能做,也做不出酥饼来,所以这几日掌柜的差点没去自杀……不仅是万福记,整个苏州城池什么布券、肉券、米券……情况大抵如此,不少店铺实在吃不消这种价格的变化,只好早早变卖了店铺,以银子购买昔日发出去的各种提货卷,只可惜随着雪灾一日重一日,当初的提货卷如大潮一样,潮起潮落得厉害,那点银子根本不足以买回那些提货卷,让一些受到的欺骗的百姓很是愤怒,开始闹事,这一个月来,苏州城的治安是自洪武来最乱的一个月,若不是况大人有些手腕,早就不知酿成了什么乱子了?”
段誉说了一通,感到口干,又低头喝水。
杨峥默默的听着,脑海里思索了一遍,这事儿看似是万福记自作自受,可其中颇有些猫腻,首先这饼卷早不提,晚不提,提前三个月提,而且人数之多尽让万福记加班加点都难以应付过来,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雪灾是这几日,若说这几日万福记难以应付过去,倒也说得过去,再不济往日的银子还能撑上几日,可提前了三个月就不一样了,那会儿饼卷虽涨幅,但幅度不大,可一日比一日多的提货卷,逼迫万福记不得不拿出昔日利润来填补自己应付不过来的空缺,如此三个月之久,不要说万福记这种小店,就是苏州城最大的老字号酥饼店也吃不消这种一日比一日更大的亏损,万福记能撑到现在已是一个奇迹,但看样子,也撑不几日……按说这事儿并没什么好奇的,可怪就怪在这事儿是从三个月开始,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这分明是有人在操作着这一切,若是这样,这个人与商业上就可怕了,因为这场大雪的来临,京城还是仗着那帮西洋传教士的帮忙,才提前三日预测了这场大雪,而看苏州城的模样,显然是有人在三个月前就预测到了这场大雪,从而利用雪灾引导粮食的涨幅度大,一步一步的导致了这手好戏,让大热门的万福记愣是吃了哑巴亏不说,还面领着关门的危险,可以说这一手便是杨峥这个前世人,也不得不佩服,对方有明锐的洞察力,有极大的忍耐,还有良好的部署,让自己的对手一步一步落入自己设下的圈套而浑然不觉,最后不得不关门做出回应,可以说这一手高明的杀人于无形的手法,用前世的说法,对方充分利用了陶朱公的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当货物过剩低价抛售时,他就收购,当货物不足高价索求时,他就卖出,从市场供求关系导致的价格波动中牟利;“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的规矩,甚至更高明了些,因为从对方掌握粮食价格涨幅度,以及对饼卷供求关系上看,对方显然早已捕捉到了市场,这个词儿在前世的时,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可在五百年后,就未必了,在一个没有市场规矩的年代,他们的手段其实很简单,用司马迁的话儿说,贪买三元,廉买五元,就是说贪图重利的商人只能获利30%,而薄利多销的商人却可获利50%。《郁离子》中记载:有三个商人在市场上一起经营同一种商品,其中一人降低价格销售,买者甚众,一年时间就发了财,另两人不肯降价销售,结果获的利远不及前者。汉高祖刘帮的谋士张良,早年从师黄石公时,白天给人卖剪刀,晚上回来读书,后来他觉得读书时间不够用,就把剪刀分成上、中、下三等,上等的价钱不变,中等的在原价的基础上少一文钱,下等的少两文钱。结果,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卖出剪刀的数量比平日多了两倍,赚得钱比往日多了一倍,读书的时间也比往日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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