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过了片刻,便自顾自倒头睡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过了半响,他才走过来,自床边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衣裳,击掌命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临走时也不曾留话,只是去了。
她拥着被子,缎子滑腻冰冷的贴在她的肌肤上,杂沓的步声去得远了,四周逐渐静下来,一切皆静了下来,她抱膝坐在床头,烛光轻跳,晨曦微亮,一切似在梦境中一样。
至此之后又是数日未见,她每日被一众宫人困于寝室里,日间也不过是去前面的院子里走一走。因为贵妃的行驾在前面,故而吴王对左右再三吩咐,只不许叫她擅自走动,更不得惊扰了贵妃安心养胎。
吴王每日事务繁多,虽说名义上他是出宫为国祈福,实则每日四处奔忙于京外守备布置之上,更兼有皇帝每日派人转来的边境急报,是以基本上少有空闲留在后山别院里。
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贵妃的行驾在此,也是日间一个近身服侍的宫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这才带出一句半句的。她听了也不做声,只是照旧垂目坐在院子里的美人靠上,斜斜的晒着秋日难得的阳光。
这夜他早早来了,两人并排睡着,他折腾的累了,便倒在一边卷了被子睡去。她待得夜深反倒睡不着了,睁大了眼睛只得静数铜漏之声。
泠泠的一滴,再一滴,极远处有侍卫巡夜的坼声,打过了三更。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这间寝室原本就大而幽深,紫檀雕花的龙凤大床,又深又阔。吴王独自盖着赤色金线绣花的锦被,与她隔了足有丈许远,面向里睡着已久,此时忽道:“你叹什么气?”
她以为他睡着已久,微微意外:“我没有——”
他并没有转过身来,却说:“叹气就是叹气,有什么好忌讳的?”
她久久不作声,他终于回过头来:“你到底在叹什么气?”
许是夜色太静,恍惚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那样远,那样远。她到底说了实话:“我在叹息贵妃,原本那么金贵的身份,如今也到了这里。”
吴王一愣,旋即随口道:“她身子不好,又怀着身孕,这才被皇兄安排出宫的。”她却停了一停:“我更是叹息自己。”
吴王这才撑起身子转头凝视着她,过了半晌,方才一笑:“换作是别人,我一定以为她是欲擒故纵。只有你这一声叹,我倒不敢这样想。”
他语气散漫慵懒,似是颇不以为然,她不由道:“贵妃娘娘并不可怜,我叹气亦不是可怜她。”吴王伸出手,把玩她逶逦枕畔的秀发,闲闲的问:“那你到底是叹什么?”
她脱口答:“我叹她为名份所拘,今世不得自由。”
帐外殿中本燃着烛火,透过层层的鲛绡帐,渲成一团团光晕,朦胧里依稀可见吴王的嘴角渐渐沉下去,过了片刻,方才松手,那如瀑秀发纷纷扬扬,从他与她的面前散落下去,丝丝秀发重新铺陈在枕褥之上,似墨玉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