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适才拼尽全力,此时呼吸急促,伏身在案上不住咳嗽,直咳得浑身颤抖。他一脚将佩剑踢出了老远,却慢慢走上前来,伸手似要扶她,她身形微闪,似想躲开他的手,喉间却咳得皱起眉来,只是说不出话。
她几乎是贴面靠在案几上,只咳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最后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用力推开他的手,声音微哑,几不可闻:“我早就该死了,你何不成全我?我这样的女子,早该一死……”
她声音激愤,胸腔里满心的酸楚与委屈,说话间两泪早已交流而下。一语未了,忽然嗓眼一甜,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
耳畔似听见他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终于陷入模糊而柔软的黑暗里去了。
她高热不退,一直病了数日,昏昏沉沉,时醒时梦,梦里仿佛清霜遍地,冷月如钩。清冷的大漠,哥哥霍丛烨孤独的身影在硕大的月亮下分外的萧瑟,她迎上去,轻声问道:“哥哥,早些回去歇息吧!”
再后来,不知何时,楼兰王侯哲的身影忽然在黑暗里隐现出来。他淫笑着,撕扯着她身上的衣裳,他向她兜头扑过来。再后来,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她痛的四肢五脏六腑都消融掉了,变成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一任霜雪满地覆盖着……
后来,又梦见极幼的时候,很冷很冷的天气,母亲教她习字,写一笔,替她呵一呵手……但殿中有如冰窟一般……冷得她浑身发抖……
这夜下起大雨来,瓢泼一般的雨滴,沥沥敲在别院的房舍屋顶上。
吴王自外面归来,便自顾自去了自己的寝室。他日间喝了一点酒,脸上有些微醺的神色。侍奉的宫人垂手上前,看着他的脸色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玉妃今日怎么样?”终究还是他开口,宫人才敢回禀详情。
“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看着她。”他不紧不慢,仍旧伏于书案上,提笔将梁太医近日以来的脉案与子静的近状,细细写了一封梳折。这面写罢,又沉思半响,将自己连日在城外各处探来的京中各部暗地里的动静,再写了一封折子,两样一起装了,仍旧封在往来所用的信封里,命人连夜送去宫中。
他忙完了这些,张兴正好在外面走来,因见吴王身上穿的单薄,便顺手自寝室的衣架上取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爷,夜深了,该歇了。”张兴命人去取热水,一面伺候吴王更衣安寝。
他只是伏案沉思,一时顺着宫人的伺候洗手净面下来,每间却依然深锁不展。手中取来日前边关转来的几道奏折,披衣坐在塌上,将这几道折子看得数遍,每看一遍,眉头便皱得更深一分。
早已经是夜深,张兴数次进来,不敢催他安歇,只是端茶递水,吴王最后终于阖上奏折,命张兴熄了灯,这才睡了。
虽然睡下了,但还惦记着朝中偌多政务,心思冗杂,一时倒也睡不着。耳畔是风雨之声,只觉万籁俱寂,唯有雨滴梧桐,清冷萧瑟。
正是前人词中所言:“夜深风竹敲秋韵。”这样半睡半醒,他每到夜间总是愁思不展,睡在榻上渐渐抑郁来,朦胧只觉案上那盏油灯火苗飘摇,终究是夜不成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