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一声吉利细细品

    我所在的城市绝对是一座花园，去年刚获得联合国“人居环境奖”今年又被授予“中国优秀旅游城市”但是，我相信，即便是花园城市也有简陋粗鄙的角落——比如我的单身宿舍。

    （一）

    我刚从外地漂流到这座城市，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我的暂住房里只有一张床，白天坐，晚上睡，一个人倒也能够对付。只是苦了朋友，大老远跑来看我居然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为这，朋友多次调侃说，到我这儿是“进门就上床”此话大有深意，明白的也许会坦然一笑，不明白的还不知会咋想。

    事实上，作为临时栖身点，简陋一点也无妨。我对朋友说，当年居里夫人和比埃尔。居里新婚燕尔时，家里不也只有一张餐桌和两把椅子么？友人都劝他们添置一点家具，说再怎么着也得添一把椅子吧！可居里夫人却说要物尽其用，多一把椅子就是资源闲置和浪费。朋友说，你怎么能够和伟大的科学家相提并论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一俗人。俗人就得应对世俗，这道理我懂。所以，我决定只买套简易沙发。

    家具城离市中心很远，有十几站路，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繁华和热闹。

    导购小姐着长靴穿短裙很性感地站在商场门口微笑，等我跨进大门的时候还大大方方地挽起我的胳膊。那种感觉不象是“宾至如归”倒象是陪着小情人闲逛，也不知是谁想出了这么绝的怪招，弄得人迷迷糊糊又脸红心跳。

    那些沙发也真是漂亮，尤其是经过导购小姐示范性试坐，所有的沙发都添了一道柔情和妩媚。导购小姐一边在沙发上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一边向我介绍这是意大利高级红木高贵典雅，那是韩国进口布艺浪漫温馨，款款都象是为我量身订做的。

    我看中了一套结构简单、造型古朴的沙发，导购小姐马上给予充分肯定：“我一看就知道您就是有品位的男人，眼光独到。”

    “多少钱？”

    “图个大吉大利，9999元，运费在外。”

    “9999元？”我一年的房租才1500元，买套沙发一万块还出头，那不成了茅草屋搞装修——没事找事。

    “有没有999元左右的？”

    “有呵！前面旧货市场！”导购小姐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笑容，声音却立刻变得象冰窟窿里捞出来的。

    （二）

    没有野蛮女友一般的导购小姐做陪衬，旧货市场显得更加陈旧。

    店主很随和，说是理解你们这些外来人口的难处，东西尽管挑，价钱好说。我挑了一套带茶几的双人沙发，店主让我给个价。我说最多出五百，多一个子儿都没有，怕他不信，我还打开皮夹给他看。店主笑了，说我真是个棒槌，这沙发顶多值三百块钱，看在出来打工不容易的份上，再让我五十块钱，给二百五就行了。

    “二百五？”我有些吃惊。

    “哦！”店主哑然失笑：“二百五听起来不是个味儿，这么着吧，图个吉利，您再加十块钱，就算是运费，我让搬运工给您送到家里去。”说到做到，店主当即找来搬运工，记了我的地址和电话，告诉我可以回去了，两个小时以后准能坐在沙发上喝茶。

    （三）

    回到家，我急忙打电话约朋友两个小时以后来试坐我的沙发。两个小时过去了，朋友如约而至，送沙发的却始终不见踪影，我有些尴尬。三个小时过去，四个小时也过去了，屋外早已漆黑一片，送沙发的还是杳无音讯，我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朋友说，这就是轻信的后果，被人牵去卖了还帮着数钱。我说也是，哪有一块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直接砸在我头上这样的好事？

    正嘀咕，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正是那个搬运工。沙发就摆在门口，他正大口大口地喘气。

    “对不住！我已经来过一次，下车的时候不小心磕了点漆，我又拉回去让老板重新喷过这才给您拉来，让您久等了。”搬运工说得很诚恳，让我有些感动，心里不住地感叹还是劳动人民实在，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差错也不肯马虎。

    朋友也很感动，盛情邀请搬运工进门歇歇脚、喝口水、抽根烟，搬运工直摆手，表示马上要走。我知道他们有行规，不便勉强，便道了谢，向他说再见。搬运工也说再见，可就是望着我不动。朋友提醒我是不是还没给运费，我说已经给了。

    “可您还没给我红包！”

    “红包？什么意思？”朋友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又不是逢年过节打发小孩子，哪里有什么红包？”

    搬运工说“恭喜主人家进财（这地方把添置东西叫“添财”），您得给我红包讨吉利呀！”

    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朋友有些不耐烦，掏出十块钱递给搬运工。搬运工没有接，嘴里一个劲儿嘟囔：“十块生，二十块熟，三十块钱为您搬财进屋，给四十吧，祝主人家四季发财、四平八稳、四面逢缘、事事顺心”我赶紧摸了四十块钱交给他，生怕他下一句再祝我“顺顺顺、发发发”到那时可就不是四十块钱，而该六十或八十了块钱了。

    收了钱，搬运工正式和我们道别。看着他一边数钱，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楼，我的感动也开始一点一点跌落。

    沙发已经摆好，不大不小正合适，坐着挺舒服。可我心里一点也不舒服——讨个口彩原本无可厚非，但美好的祝愿一旦成为利益的借口就彻底变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