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老马转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春天，由于冬季雨雪稀少，冬旱连着春旱，一连五个多月没有有效降雨，地里干得厉害，麦苗干的不成样子，人畜用水、春耕备播都面临极大困难。

    一天，县委田书记没有打招呼，坐着吉普车，直接来到我们清河乡检查春耕备播工作。

    马书记和其他成员都下乡去了，只有我跟张秘书在党委办公室值班。

    田书记跟我和张秘书握了手，简单了解了些情况。县委田书记来了，一把手马书记不在家怎么办？张秘书想了想，抓起摇把子电话，摇通了总机，总机又接通了几个分机，结果都没有反馈到马书记的信息，最后只好对我说：“小陈，看来你得辛苦跑一趟啦，也好顺便熟悉一下各村的情况。”接着，告诉了我马书记一行可能落脚的几个村子。

    按照张秘书的吩咐，我骑上那辆破“嘉陵”上路了。

    那时候，我还是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子，刚刚踏上工作岗位，一切都还熟悉，对全乡各村的村干部也还陌生。

    眼下，刚开春儿，春寒料峭，尽管天气挺冷，但路旁的阳坡上，已经隐隐可见星星点点的绿意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性急的苦菜花、荠菜、野蒿或小草。我脖子缩进大衣领里，骑着嘉陵摩托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这样想着，就先来到了无水区的长岭庄。这个村，因为没有地下水，常年靠天吃饭，庄稼收成差，群众生活仅够温饱。遇上今年的大旱，就连人畜用水都很困难。

    进了村子，正看见一些人围着一辆大水罐车，车前站着一个一个戴鸭舌帽的红脸汉子，此时，他正持着水管子正往眼前的水桶里放水，前前后后还有不少人正担着水桶往这边急急地走着。我上前瞅了瞅，一看没有什么熟人，就问谁是村干部。听说我找村干部，红脸汉子问我有什么事。旁边有人插嘴说，还真找对人了，这就是俺村掌柜的，村支书老陈。我上前说明来意，老陈这才告诉我，今早晨，马书记骑着车子，跟几个人还真来过，跟他简单交换了意见，先确保人畜用水，稳定人心。马书记还亲自打电话给临近有机井的龙王庙村联系水源，还从水利上调来大水罐车送水。老陈告诉我，现在，马书记可能到管区岔河村去了，差不多是喝酒去了吧。

    我知道，岔河村是管区所在地，开着小伙房，是管区干部办公吃饭的地方。我想不明白的是，旱情如此严重，这是什么时候啊，火烧眉毛了，马书记还有心思在管区吃喝吗？县委田书记还在党委眼巴巴地等着你呢。说一套，做一套，怪不得百姓对乡干部一肚子怨气呢，也怪不得百姓称下乡干部为“吃喝干部”呢！都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今天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打定主意，走，去岔河村！

    告别老陈，我出了村子，沿着长长的清河河堤，一路急行五、六里地，走下河堤，眼前就是岔河村。岔河村，一听村名，有河就有水，还以为是个有水的村子，殊不知，情形跟长岭庄差不多。只不过，岔河村还真跟村前的小河沾了光。多年前，他们在小河里修筑了一道拦河大坝，遇上雨水大，大坝就挡住了水，形成一个大水库，这就大大方便了村民浇地。由于持续干旱，水库早就底朝天。

    我把一双冻得冰凉麻木的手，放在嘴边不住地哈着热气，来到岔河村委办公室，见到了人高马大的村支书老梁。我环视了四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旱烟味儿，排椅上坐着五六个汉子，有的在闷头抽烟，有的在低头喝茶。老梁跟我说，他们村两委成员，正在开会，研究落实马书记的意见。原来，马书记刚才来过，了解了村里的一些基本情况，重点查看了村前的水库。马书记提议，春耕备播在即，尽快发动青壮劳力和链轨车突击几天，把水库加深加宽，增加蓄水能力和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马书记临走还再三强调，灾情面前，不能束手无策，不能坐以待毙，要消除麻痹心里，不等不靠，奋起抗争，确保不误农事。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一年之计在于春啊

    在岔河村，虽说没见到马书记，但我的心毕竟踏实了许多。因为没有看到大吃大喝的场面，却看到了一方父母官团结务实的精神，踏实的工作作风。

    我还是从老梁这里打探到，马书记一行去了新庄村，去查看打井现场去了。

    得到确切的消息，我不由一阵兴奋，顾不得天冷，立即驱车前往新庄村。

    等赶到新庄村，我并没有进村，而是根据热心村民的指点，直接去了离村三里多路的打井现场。

    隔着老远，我就望见了高高的井塔上，一面红色小旗正招展在春风里，望见了高高的井塔下面，围着那么多人。我知道，马书记肯定也在人群里，在目光热切的百姓中。我猜不出，这热热切切的目光里，包含了多少美好的期盼和想望。我同时也仿佛看见了，一股清泉水喷涌而出，汨汨流向田野，滋润着大地，麦苗绿了，山川回黄转绿了，处处“萋萋芳草鹦鹉洲”了。

    我知道，自己转了半个上午，并没有白白地跑腿、白白地挨冻，分明悟出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心头顿时敞亮了许多。

    马书记！我再也忍不住喉头的哽咽，失声叫了一声。在我的呼叫声中，人群主动让开一条路，我分明看见，裤腿儿上、黄胶鞋上满是泥巴，身穿一件旧军大衣的马书记，大步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