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寨的几大寨主又哪能不是个个武器高强的义气之辈,先前又在将军府闷上了整整好几日,心下觉得憋屈得很,这下子忽然得了事,干的又是那讨伐逆贼的大事,心下更觉畅快,干事更是素来利落,确实是手上难得一用的几个人手,然而……
顾惜朝先前倒是多有听闻,当今圣上对于武林草莽之人多有芥蒂,对于江湖中人多有不快,现下再见了这几人这般的作为,心下只觉得说不得要糟……
然而,顾惜朝毕竟不曾几次面圣,对于圣意的揣摩有哪及得上林大人来得透彻,圣上芥蒂江湖中人,只因江湖中人行事轻贱官府,目无法纪,扰乱纲常,胡乱作为,又哪能不恼?至于现下这几个言语放肆的连云寨几大寨主,连云寨多次率下人手抵御外敌牙刅大军来犯,杨钊向来呈上的捷报之中对于连云寨也是多有提及,因而,澹台宇于连云寨的印象本就算是不错的,至于言辞放肆,便是连弓枢那般的老军痞,圣上难得也会颇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上一句“这小老儿”,可见对于过于草莽的性子,圣上倒也并非全然不喜的,此事却是他实在有些多虑了。
顾惜朝未见澹台宇之前,早年也不过在那金銮殿上远远地瞧上不过一眼,随后便被林大人遣着去了边疆,对于皇帝的印象本就不深,朝中,文有林大人,穆大人这般的贤臣在旁辅佐,武有神捕司,诸葛神侯安内肃清贼子,外又有他顾惜朝,杨,弓两位将军安邦抵御外敌,身边如此忠臣贤才却还能放任朝中奸相作祟的皇帝说不得定然是个极为昏庸无能之辈,心中本是极为鄙弃不屑的,然而今日一见,却又似乎远远不尽然。
顾惜朝却不知,傅宗书固然是澹台宇眼中的一个不小的毒瘤,这个毒瘤他却是迟早该要除去的,区别也不过早晚罢了,澹台宇固来擅长的便是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结网,然后等着他的猎物不自知的团团钻入他布下的精巧的陷阱里,他天生的谨慎和不同寻常的耐心决定了他向来行事的方式。且不论傅宗书底下如何的动作,说来其实可悲得很,既然是早就决意要除去的毒瘤,澹台宇又怎么可能当真任他继续发展下去而不做下任何的布置?他只需要一股可以相互制衡的势力,待到这股势力膨胀得足够庞大的时候,他还要确保有可以让这股势力不再膨胀下去的能力。
傅宗书就是一只翻在澹台宇掌心里的蹦跶的蚂蚱罢了,原准备再等上一段时间,再将傅宗书拿下的,而林大人与圣上认知的分歧点也正在此处,林大人认为看准时机,是该要收网的时候了,不能再放任傅宗书的野心和势力再发展下去了,而皇帝却认为,他还可以再等上一段时间。
而最后的事实证明,林大人确实赌对了。
这一步棋,是他这个皇帝走错了。
若是当真放任傅宗书与牙刅两相勾结起来,只怕那之后……恐怕便当真会发展成一局不可收拾的场面了。
澹台宇缓下了脸色,却是忽然言道:“林子清何在?”
……
☆、93
案上的檀香将要燃尽,一线的火光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举目四望,四下只余下了两三盏的孤灯,纸笼里的烛火印着人脸,正对着庭外的窗子未及掩上,夜风就着窗格子里便往里面钻,引着烛火摇摇晃晃,几欲灭上。
案上摆着一副整理得十分素净的茶具,一双干净白皙的手掌,五指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左手卷起自己右手边的袖子,右手提着手边茶色的茶壶,壶嘴对着杯口缓缓地倾了下来。
随着一阵朦朦胧胧的腾腾的水雾在面前漫开,一阵素净清雅的茶香便在这会客的书房中慢慢漫了开来,一室馨香。
他已经净了十次的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就连脚上的布鞋,鞋底下都是不曾沾上半分纤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