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坦荡地道:“儿自然也有私心…”顺着母亲的眼神向那男体望了一眼,又道:“毕竟是嫁过人的女人,闺中滋味,时难戒断,然而此等细枝末节,未妨尽忠尽孝之心…”照原来的历史看,母亲一定是有男宠的——她也绝非恪守妇节、在意物议的人——却未知现下是谁,不好提得,便只隐晦地道:“阿娘就一点也不惦念…么?”
母亲瞪了我一眼:“若是朕为你另择一门第儿郎呢?”
我一怔,未及回答,母亲已死死盯着我,厉声道:“你想好,若今日再说不嫁,便是当真不嫁了,他日再求到朕头上,说受不了这样寂寞,要再行改嫁,朕是断然不许的。”
那一瞬间我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嫁武氏可以,也不许另嫁他人,一意要再嫁,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与李家、武家都断绝干系,富贵尽有,却不得母亲信重了——母亲与其说是许我再选一次,倒不如说是让我明确保证不会再嫁,盖因丧夫再嫁这件事,于我虽是畏途,对于这时代大部分的女人们来说,却是极难得的特权。时下的公主们一旦丧了夫,便个个都急眉赤眼地向宫中请托,务求再嫁,便是如此,也并非人人都能成功。而这时代的女人,哪怕是贵为公主,有丈夫和没有丈夫,在世上的地位,也总是截然不同的。
我苦笑一声,不知该对这个既令我骄傲,又令我鄙夷的时代作出何种表情,只能愈弯了腰,缓慢地道:“回阿娘的话,儿不嫁。”
母亲似早意料到这结果,垂了眼,平静地道:“既如此,你今日就住回丽春台罢。”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还是期待主线的多,所以先更主线,青梅择机再看。
注释:
1.关于衣服这件事,在唐代衣服是普通百姓比较重要的财产,敦煌出土的文书中多有以衣服作为遗产分配不均而起纠纷的,另外陪葬中也会特别提及衣服,可见衣服在当时的价值,皮草毛之类的更不用说,所以一季度有十身以上衣服的二平在幽禁期间的物质待遇其实是绝好了。
2.唐代公主再嫁,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算是一种特权,当时对公主再嫁这事便颇有诟病,再嫁甚至三嫁的公主一般都集中在前中期,唐后期再嫁的公主就比较稀少了。而且当时就算是受宠的公主,也要通过驸马来实现权力掌控,夫家之荣辱,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公主本人的地位,甚至包括门口列戟之类的礼仪等级也要依托驸马而存在。
3.唐代对妇女的保守风气一直都在,只不过皇家、关陇、世家和民间中对妇女的态度是很不一样的罢了。另外无论哪朝哪代,以及该朝风气保守与否,底层百姓中寡妇改嫁、家有悍妇等等都是很普遍的情况,毕竟百姓的日子摆在那里。
by再次早睡未成功的允。
第271章丽春
我是被悄无声息地关入掖庭的,母亲没有下任何正式的诏令,也没有对我不见了这事做出任何说明。在旁人眼中,我只是毫无理由地消失了四年。四年之后,母亲将我放出来,亦未作任何申明,不过由严中官叫了一乘腰舆,几个勇力妇人护着,将我抬回了丽春台,送入正殿之后便即回转,仿佛她们从未见过我一般。
丽春台中的人已换了大半,剩下的全是那日跟我入宫的人,一问之下,才知母亲拘了我之后,立刻便派人将他们也看守起来,我入掖庭,他们便被关在了丽春台,不许与外面通消息,等我出来,他们亦被放出来——时隔四年,再次相见,我倒还好,与他们本就算不上极亲密,经了四年,更不习惯这样的亲近,便只含笑点头,虚应一阵而已,他们却是个个喜动颜色,又哭又笑,又扯着我经过了一等不知自谁而创的祛晦仪式,小心翼翼地奉我用过晚饭,怕我疲倦,早早地打发我去了寝殿。
我早上起得晚,到这会还没什么倦意,等人走开,便自己披了衣起身,走到外面。丽春台多年无主,宫人们早懈怠得很了,我自寝殿一径入了中庭,路上所见的人,不是偷懒躲在屋里,便是缩在门首瞌睡,到宫门时才有人发现我,却远远就问:“寻到了么?”待我近了才知问错了人,忙弯腰躬身,我见是个巡夜的内侍,挑眉道:“谁来过?”
他被我一问,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步,满面笑道:“是小人看错了。”
我懒得与他啰嗦,对他身旁的人指了指他道:“不合用,明日遣了。”
他身旁跟着的两个小内侍面面相觑,连他在内,三人一齐跪下来,那人惊惶失措,连声道:“是…庐陵王妃那里的七娘子带了个小内人来,说是丢了王妃急要的东西,许是在这里,叫她来找找,夜深了,不敢打扰公主,所以未报。”
我听见“庐陵王妃”四字便觉心头一震,不自觉地四面一望,却是什么人也没看见,略一思忖,淡淡道:“我见七七和一个人出去,想是已找到了。”丢下这人,匆匆回去,到寝殿门口时又迟疑起来,门首的两个小宫人还在瞌睡,我特地在她们两人身前来回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反应,才又绕到外间看有无人值守——倒是都记得我的规矩,外间无人——最后才走回去,越往内,心便砰砰跳得愈急,脚步却愈缓,努力屏住呼吸,却反而听见自己的鼻息在静谧的夜中愈渐沉重。
我与阿欢分别,已有足足四年了。被关进掖庭时正是她生日之前,虽然那时我们已不大相见,关系上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我却依旧为她准备了礼物,可惜礼物未曾送出,我人已进了掖庭。
绝食引发了我的心痛之症,在掖庭的前几日,我都是昏昏沉沉、人事不知,醒来后发现这种关押与我想象中截然不同,亦曾几近崩溃。
做那件事前,我已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我以为母亲既勃然大怒,说不定会将我关去阴冷的小屋,甚或是内侍、殿中两省的狱里,过着衣食无着的日子;我也想过母亲会将我遣去寺庙,在她所待过的感业寺,或是更偏远的地方,和一群尼姑们一道过着索然无味的念经生涯;好一些的情况是去冷宫,虽然有宫人内侍的冷眼排挤,至少衣食上还有些保障。然而我没有想到,母亲会将我关入这样精巧的牢笼,看似与世隔绝,却又往来有间,近身的都是哑巴,外间却是常人,看似养尊处优,却连独处的自由都被剥夺。
对阿欢和守礼的思念与对局势的担忧曾令我连续数月整晚失眠,而一言一行都笼罩在监察下的恐惧则又加重了这种症况。我曾日夜不宁地猜测,猜测阿欢在外面如何,有没有受诸武排挤?会不会受母亲猜忌?宫中逢高踩低,可曾欺辱于她?那一日她擅自出手打了我,会不会引起母亲不悦?她有献经之功,母亲初登基时必然不会苛待她,可武承嗣争着立为太子,会不会视她这废帝之正妻、皇帝之长媳为眼中之钉?酷吏横行,遇见谁都能咬上一口,这样的情势下,她能否稳居宫中、安然无恙?我也担心着守礼,这小儿郎心思敏悟,却极讷于言辞学问,本就是容易吃亏的脾性,母亲改元革命,他这李氏之子,废帝之嗣,是不是会受人排挤?会不会还与李旦一道上学?李旦自皇帝降为皇嗣,是会变得懂事,还是心中抑郁,变本加厉地苛待守礼?
我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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