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他伤势痊愈为止。这也算是报答杜大哥对咱们父女的救命恩情。”
“胡说八道!”程民睁大双眼怒斥:“沈贤侄怎么会乱没来由地打伤杜公子?若是杜公子的伤势严重,他自己又怎么会不晓得?还用得着你来关心!”
“爹,杜大哥他是真的不知情。沈轻红那家伙是蒙面、着黑衣攻击杜大哥的,那种情况下,杜大哥怎么会晓得呢?”程勋争辩道。
“不许你再胡说沈贤侄的坏话!为父怎么会教出你这种造谣生非的女儿?”程民忿怒道。
“爹,女儿不明白,您为什么总是要包庇沈轻红那个家伙?他根本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程勋亦怒道。
程民大为震怒。
“你还胡说!”
“女儿是据实以告!”
程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火爆的场面,既担心又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你的心全教杜公子给收买去了,看不见沈贤侄待你的好,为你的付出!”程民大气喘上一口:“今天你要敢踏出大门一步,咱们就断绝父女关系!任你想上哪去,都无所谓了。”背她而立。
“爹——”程勋不敢相信,父亲居然会说出这种狠话。
她静默思考了许久,毅然道:
“爹,原谅女儿不孝。杜大哥命在垂危,女儿绝不能就此束手不管。”
“你——”程民转过头看她,眼神皆裂。
“待杜大哥伤愈,女儿自会回来向爹请罪。就此拜别。”程勋迅速跪地一拜,连忙起身冲出书房。
“程勋!”程民眼睁看着女儿出走,怒喝。
“大姐!”程钰拉不住她,只有看着她离走。
“好好,看我程民生了什么样的好女儿——”
程勋耳畔听见父亲的怒喊,虽然心中自责不已,但脚下仍没有停,甚至没有回头。
只要想到杜云影一人在外,可能咳血至死,她就心慌意乱,什么也不能多管了。
栖水锾的午后,蓝天缀白云。街市上人群来往频繁,大多是过路旅客。
杜云影正坐在一个露天茶栈内,啜饮着当地特有的茗香茶;今早他离开了景阳城,就一迳向北行。事实上,他尚未决定今后的去向,只是凭着感觉走罢了。
一路上来到这里,有一件事他一直惦在心上。那就是万娘曾问过他的一句话:出外这么多年了,不回家里一趟吗?
其实那一直是他这两年来考虑的问题,只是迟迟没作下决定。搁到了今天才想,似乎也拖得太久了一点。
他正兀自冥思,突闻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杜大哥。”
他闻声一惊,回过头看来人,程勋正牵着马,风尘仆仆地站在他身后不远。
“程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程勋挂着浅淡的笑容,把马缰绑在一旁的木栓上,随后轻步过来,与他同桌而坐。
虽然她敢在别人面前扬声要与他同行、照顾他,但到了他跟前却不免羞窘,而不好意思说出口。
杜云影虽然已能臆测她的来意几分,但他仍静静地等候她的答案。
程勋在他的注视下垂下眉睫。好半晌,才缓缓抬头道出来意:“我——是来寻杜大哥你的。”她的双颊微染红云。
“找我?”他的语气平顺如常。
“嗯。”她颔首,岔离话题道:“杜大哥要离开景阳也不同程勋说一声,害得程勋没能向你道别。”
“喔。”杜云影逸开一抹微笑,道:“走得匆忙,所以没能知会你一声。抱歉。”
她含笑看他一眼,轻轻摇头,似乎对他表示:没关系。
“杜大哥打算上哪儿去?”
他沉吟半晌,道:
“还没决定。”
“那么——不如上奇山,找我师父去。”她眼底透着对他的希冀。杜云影闻言微感诧异,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怎么她迟迟不说明来意,还为他往后的行程作下决定。难不成,想跟着他走?
她明白他眼中的疑惑,解释道:
“或许我的师父可以治愈杜大哥身上的伤,以往我有什么病症,都是靠师父医疗而愈的。因此我想,说不定我师父有本事医治杜大哥你。”说完浅浅一笑,希望他能接纳她的建议。
“原来是这样。”杜云影清润的声音别具磁性。他接着说:“我的伤一直让程姑娘挂碍于心,实在是罪过。不过,杜某的伤势已大有好转,程姑娘可以放心了。”
程勋的笑容一点一滴逝去,含忧摇头。
“不,程勋若不能看到杜大哥的伤势痊愈,那么我便不离去。”
此言一出,他更觉得讶异。他这一点小伤,值得她这么担心吗?
“程姑娘,杜某只是一点小伤——”
“不,才不是小伤。”她蹙眉道:“杜大哥的伤势不轻,只是杜大哥本人却不知情。”
“哦?”看她的表情,向是在宣告他得了不治之症一般,但,他还是豁达地笑了。“那么杜某要请教程姑娘,杜某所患何伤,为何说杜某伤得不轻呢?”
程勋迟疑半晌,才道:
“杜大哥中了‘日薄西山’。中招者,日后咳血不止,重者,可以致死。”
杜云影听了确实有丝讶异,虽不知她从何得知此事,但他相信她所言不假。可他却无心追究来由。也许,近十年来的飘泊,已让他惯于无欲无求地存在于天地之间。生死,似乎不那么重要。
他恢复一贯的宁静,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提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程勋面前。
“程姑娘旅途到此也渴了,用茶吧。”
他的反应出乎程勋的意料,不过却反而使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她端起杯子,就唇慢饮。
他等待她一杯饮尽,才道: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程勋放下杯子,眼神凝聚。
“不,我不回去。你的伤一日不好,我就一日不走。”
“你出门在外,令尊与令堂会担心的。”他缓缓道。
“不要紧,我已经告诉我爹,要外出寻你的事了。”
杜云影收起笑容,专注地看着她。问:
“令尊同意你这么做?”
她心中一怯,坦白说:“没有。”
杜云影露出带有一丝烦恼的笑容,劝道:
“所以,尽早回景阳吧。令尊也好放心。”
“那你呢?”程勋扯开话题:“我从来不晓得杜大哥的身世。难道杜大哥游走在外,双亲就不会担心?”
他没有惊怪的表情,只是淡淡道:
“我的双亲已不俱在,因此,我才妄任己为,游走四方。可是你与我不同,尚有父母操心你的安危。为此,你应该回去,好好侍奉双亲。”
程勋听着,垂下眉睫,沉默不语。
杜云影看着她沉郁的脸庞好半晌,举杯独饮。
两人如此良久,程勋终于有所动作。她先是摇了摇头,接着抬头看着他说:
“我不回去。这是我报答你恩情的机会。我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直到你伤愈为止。否则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走。”
她的不改初衷,似乎已在杜云影预料之内。因此他既没有不悦,也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考虑片刻,才道:
“好吧,我就上奇山求令师医治。”
她闻言即觉欣喜,只听他接着说:
“不过,不管奇山一行结果如何,之后你都必须离开我,回到景阳去。”
程勋听完,笑容稍减,迟疑了半晌,才点头答应。她心想,现在答应他的要求只是权宜之计,到时,若师父未能将他治愈,她还是要继续待在他身边。
杜云影点头一笑,道:
“说来,我和令师也有一段缘分。”
程勋眼神一亮,心生喜悦。
“杜大哥识得我师父?”
“嗯。”他轻轻颔首:“令师尊讳尹樵缘,长年居于奇山,偶尔会到江湖上走动。江湖中人说他岁暮而不老,当年我所见确是如此。”
“嗯。我师父从外貌上看来,好比是个壮年人。当时他对我说自己年纪老大,我总认为那是骗人的。他要骗我这徒儿体恤他年长力不从心,要我乖乖的,不要违拗师命。可是,我还是时常给他捅楼子,搅得他喊头疼。”程勋说着笑了几声,想起他方才的话,又问:“杜大哥,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我师父的?”
他回想年遥的往事,道:
“当时我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一回旅游山间,为了避开猛兽的攻击,不慎跌落山谷,幸亏为令师所救,可是事后令师却告诉我,多亏我助了他一阵,当时我听得糊涂,我明明是跌下山谷,又怎么助他一臂之力呢?我不明所以,他却没再详说了。”
程勋愉悦地听他谈起往事,芙蓉脸上一片光采。
“而后,令师说我俩有缘,于是想传授我一些拳脚功夫,但当时我不好武艺,委婉相拒。在奇山调养了数日,令师又对我说,既然我不喜欢拳打脚踢那些玩意,那么教我一套上乘轻功如何。我见令师数日来为我妥贴照料一切,心中感激,于是为了完成他的一片心意,当下欣然接受。自此,便在奇山待了两个半月。”
“习成之后,令师道我是武学奇才,又想教我一些防身招式,我不忍还拒,因此又在奇山待上一个半月,学习令师的武艺。”
说到这里,程勋插口道:
“我猜师父一定很喜欢你,否则平日也不见他那么热心,对别人倾囊相授。”
杜云影淡淡一笑,继续道:
“习得令师的武艺几分之后,我便无心再学。当时,心中的愿望便是能够报答令师,而后离开奇山。令师似乎明了我的心意,某一天他对我说,他需要九心灯这种奇草去医治一位朋友,希望我上曲灵山去为他取得。我听完立刻答应,隔日就起程前往曲灵山。之后不负所托,将九心灯交给了令师。尔后停留在奇山两天,接着便收拾行囊离开了那里。至今与令师一别,也有十年了。”之中在曲灵山的遭遇,其实过程颇为艰险,只是他不予提及,平淡地将事情带了过去。
“原来杜大哥和我师父有这么一段缘分。”她浅浅一笑:“如此说来,杜大哥可以算是我师兄喽。”
杜云影笑而无语,程勋当他默认。她拱手一揖,道:
“师兄,我俩好有缘;一别十年之后,竟能再相遇。”
他沉吟了半晌,才道:
“程姑娘这么称呼杜某,杜某实不敢当。”说着,淡淡摇了摇头。
程勋放下双手,绽放笑颜。
“师兄,你别不敢当——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你杜大哥。”
杜云影看她一眼,颔首。
“嗯,就称呼我后者吧。否则,我还真听不惯。”
两人相视而笑,为璀璨的午后增添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