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到梯子下面一样。挺可笑的。

    时间在悄悄地流逝，我抬手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三点，人们正沉睡在美丽的梦里，而属于我的时间却才刚刚开始。电脑，电视机，影碟机，音响，皮夹，手机，cd机，所有值钱的东西一一被我搬到车子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你必须承认，我是一个相当专业的夜行人。最后一眼，我打量这个房间，厚厚的窗帘遮着窗户，数不清的小熊爬满了淡蓝色的窗帘，他们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和我说些什么。可惜我听不到，他们也阻止不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一切都以它固有的姿态不急不徐地发生着，谁也改变不了。

    保安没有阻拦我，在事前的准备工作中，我从不考虑这些人的存在。我早已经知道，他们只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摆设罢了，每天狐假虎威地站在门口耀武扬威，用眼睛判断着来往的人们，根据人们的衣着相貌来判断此人是否需要盘问。金杯车算不上好车，却已经足够应付他们。因为我知道，在他们看来，开着车子的人是不可能给他们带来麻烦的。真是可笑的真理。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意说出那个字，是否也代表着我有深入骨髓的羞耻？

    处理好这堆物品，时钟刚好指向七点钟，在城市低空徘徊的雾气还是很重，路灯已经熄灭了，整个城市又开始了喧嚣，我拉好窗帘，在太平间里安详平静地睡去。除了我，你们都在忙碌吗？

    三

    窗外，2005农历新年正如约而来，城市的上空有绚丽的烟花绽放，倏忽升起，又倏忽幻灭。除了我，大家都在享受着团圆的欢乐。惨白的日光灯在头顶流转着冷冷的光，房间干净得如同太平间一样。这是一个很不吉利的比喻，但是足够准确，不是吗？

    无论我怎样的假装坚强，都欺骗不了镜子中间那张扭曲的脸。黯淡无光的眼神里，隐藏着深深地孤单。我们都只是自以为洒脱。灯影下，手指在两腿之间的山峰上来回，那里有可以供我弹奏的白日所听不见的鸣奏曲，在最愉悦失神的揉搓时光中，我可以看见自己乘坐着气泡浮上海面，在五彩的阳光下破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弗弗西斯你快乐吗？

    初五，我忍不住回到了公园，这与我来讲是极不正常的。多年来，我都很好地坚守着这一行的职业操守，也正因为如此，我一次都没有失过手。只是这一次，我发觉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明知道不应该，我仍旧作了。有时候我们就是会做些奇怪的事情，有些会让我们后悔，有些不会，你也一样的吧？

    有警车停在门口，场面乱糟糟的，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有三五个人挤在房间里面，有人在拍照，有人在纪录，也有人在闲看，而那位姑娘——显然是刚从外地回来，因为行李箱还摆在她的脚边——正低着头说着什么，即使距离有些远，我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眼中含着泪水。我们总是看见自己想看见的，这是否也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欺骗？没人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毫无征兆地心脏遽然收缩了一下，生生的疼。我抚着胸口仓皇离开，那个狼狈的样子就像是在逃亡。

    我没有看那本书，每一次碰到它的封面，就电击似的抽回双手，仿佛那上面隐藏着鬼魅。房间里飘荡着蔡琴的歌声，我知道我是在歌声里逃避。可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即使你不喜欢，该来的还是会来。

    像往常一样，下午三点，我从睡梦中醒过来，起身喝光放在床头的那杯冰冷的白开水。又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下床仔细穿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之后，走出门去。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眼睛睁不开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明亮。习惯了黑夜的悄无声息，我已经无法适应这正大光明的白昼了。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待我们这一行，一定会想象我们无一日得安生，其实不然，因为，只要肯想一想自己，谁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做着伤害别人的勾当呢？从这个角度看，谁都没有权利笑话别人。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崩溃，人的适应能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来的坚强。

    街上依旧是那么的繁忙，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可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去年的这条街和今年的街，到底有什么区别？依旧是人来人往的样子，波澜不惊。或许是有区别的，只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在我们身上发生了怎么样的变故，繁华的街道依旧是繁华的街道。我们都只是自认为重要。如此而已。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数风景从空洞的眼里飘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经常这样，只是在行人如织的街头流连，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或许，我也是害怕孤单的吧。只是我不承认。每个人都有其不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我们都只是自认为坚强。

    今天的街头到处张灯结彩，还不到晚上，天边就已经升起了圆圆的月亮。哦，原来又是元宵了。我对十五这个日子特别的敏感，是因为在小时候，外婆曾经告诉我，她说，影子啊，你这一生一定会非常圆满的，因为你生在八月十五，凡是这一天出生的人，他的一生必将圆满。那时候，我听完后傻傻的笑，仿佛真的看见了飞黄腾达的将来。只是，只是，已经远去天国的外婆，您看看影子眼下的生活，又有哪怕一丝像是您所预言过的样子了？

    我就这样走着，在这喜气洋洋的街头走着。远处，有一块大大的广告牌，上面一个美丽的外国女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来往的人群，看着我。我停下脚步，傻傻地盯着她看，她手里举着一瓶造型暧昧的香水，性感的嘴唇微微张开，我轻易地根据她的嘴型念出了那个曾经令我心神不宁的名字：致命的邂逅。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不是有些宿命？还是长长的头发，赤红色的羽绒服，水磨蓝色牛仔裤，白色李宁运动鞋，脖子上依旧是那块淡蓝色的围巾。很多书上说过，蓝色是忧郁的颜色。从这个角度说来，我从不穿蓝色的衣服是否也只是在逃避？即使我知道她不会认出我来，我依然躲到了墙角，偷偷探出头去向外张望，感觉到那种忧郁就像一只从墙洞向外窥视的老鼠，卑微的老鼠。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寻找，东看看，西望望。大概是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她回过头去，然后懒洋洋地举起一只手打车，手指很长，非常性感。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注意到她，一一从她身边轻轻地溜走了，只卷起一阵阵风，轻轻地摇着她胸前那抹淡蓝。

    就是因为那抹淡蓝，我豁然明白了一直让我心神不定的感觉。你是否也曾思考过，我们何以会在几分钟内喜欢上某个人？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很久，都不知道答案。因为我们喜欢某个人不是由于她的脸蛋或者钱财，也不是她诱人的体形，那是一种特别的东西，我们永远都无法确定，我们只能感觉到它的降临，仅此而已。

    就在二零零五年的元宵节傍晚，它降临了。

    只是我没想过，它会那么的短暂，甚至还来不及温暖我冰冷已久的灵魂。在上帝眼中，任何事情的开始与结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剧情，而与我来说，就是并不漫长的一生。我们有很多机会说‘我这一生’，但，总有一次将是最后一次的。

    出于职业的关系，即使在最心慌意乱的时刻，我对四周的环境依旧保持着最灵敏的嗅觉，我轻易就感觉到了危险：一辆红色的轿车从拐角处转出，从它得意的样子可以判断出它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而近在咫尺的她，并没有发觉，她依旧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没有出来。几乎未经思索，矫健的双腿已经先于理性思维做出了判断，它带着我向她飞奔了过去。就在我把她推开的那个刹那，我听到了车子里飘出的歌声，那是蔡琴的声音，我喜欢蔡琴，她的嗓音温和安静，就像外婆的手在揉搓我的胸怀。最后一次揉搓我的胸怀。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地面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冰凉。我再一次看见姑娘的脸，她正伏下身来查看，上面挂着关怀的神色。她是在紧张我吗？我很想当着她的面认认真真地笑一次，以我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笑一次，可惜没有成功。我用仅有的力气，以我想象中尸体的样子躺平，仰面躺着，腿脚并拢，脚趾向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安息吧！

    后记：

    tomorroyisanother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