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在衙署内流泪,只谓自家大好性命就要被朝中奸邪断送在这里了。李义忠职责相关,不时有整顿城中防务的事情要请示这位县尊下令配合。这县尊哪里有半点心思来见他?
到得最后,这位县尊终于带着几名亲信,漏夜出城而逃,留书曰要去太原请援。到得天明,衙署中上下人等发觉,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守令逃遁,紧急军情不断传来。楼烦县顿时人心大坏,富户出奔,民夫逃散,就是李义忠麾下那点军马也人心惶惶。只要这个时候女真军马突然出现,就是又一场丝毫没有抵抗而举城陷落的局面!
这个时候,就是一直病歪歪的李义忠站了出来。斩麾下欲逃军士,又强开县中府库犒赏全军,恩威并施稳住军心。又领着麾下军马,堵死各处城门,修整守具,在城中筹集粮秣资财,做在楼烦决死守城的打算!
这里是太原西大门,要是此间轻易陷落,让女真鞑子冲入太原府,这国事就不可问了。这个时候,堂堂大宋,总要有人站出来!对得住吃了这么多年的粮饷!
这些时日,李义忠几乎是不眠不休的一寸寸检查城防,巡视城中,组织起城中强壮为民兵助守楼烦,集中粮秣计口每日发放,拆毁庙宇空房搜集砖瓦石块为守具,还集中匠夫修理兵刃,打造驽矢。单薄的身子仿佛又充满了气力,透支着心血在操持着所有一切。
今日城下鼓噪,李义忠还不得一个时辰安眠,又匆匆上城,面对这数千围着城池的逃难百姓。
一声县尊已然出逃的消息,顿时震得城下都安静了下来。
都已经逃到了太原府西大门了,却连此间父母官都弃职潜逃而去。整个河东,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又有哪里是能避开女真鞑子兵锋的所在?
几声孩子呼饿的哭喊声在这寂静中响起,城上城下,都相顾无言。
李义忠强打起精神,大声道:“父老们,俺们这里是要打仗的所在。别人逃了,俺们不逃。这里丢了,太原府也就危险了!总要有人在这里拖一下鞑子!你们只管向东面逃罢,俺们不死绝了,鞑子追不着你们!这城门实在是不能开,谁知道打开城门,几千人入城,鞑子会不会突然掩至,抢进城来!”
他深深朝着城外百姓一揖,转头吩咐手下:“掷食物出城!”
军汉和自愿留守家园的民壮,纷纷将做好的蒸饼之类的熟食朝城外掷去,但凡是在太原府有亲眷的,或者自家之人也向太原府逃去的。一边再掷食物,一边大声喊着,让这些百姓带话给自家亲属。
总要有人在鞑子面前为自己家园拼死打上一场,孩儿不孝,以后就不能陪伴左右了!
难民们一边拣着熟食,一边也应下一个个寻亲委托。到得后来,城上城下哭成一片。
就在这个时候,西面河谷道路远处,又有大团的烟尘扬起,隐隐有哭喊之声传来!
在城头冷着脸看着眼前发生一切的李义忠,腰板顿时一挺,带着亲卫就奔向城头敌楼最高处,向西而望。
城上城下,都发现了那边的骚动和卷起的烟尘,全都向西而望。奔上敌楼高处李义忠举目尽力而望,就见烟尘之中,无数百姓正在奔走哭喊,看其所来,正是从州治宜芳一路逃难而来的百姓!
无数百姓跌跌撞撞的在烟尘中奔走,不少人跑得已然吐血。而在他们之后,就出现了一队队的骑士,撒开占据了极宽正面,不紧不慢的驱赶着这些百姓向着楼烦方向逃来。
这些骑士身穿皮袍,科发索头,弓刀俱全。正是胡骑模样!
州治宜芳已然陷落,胡骑兵锋,已经杀到了楼烦之前!
这些驱赶百姓如犬羊一般的胡骑,不时还催马冲入逃难百姓之中,挥刀砍杀一两人,然后得意洋洋的回转,激起杂胡们一阵疯狂的欢呼叫好之声。而百姓们只能麻木的向前奔走,不时有人还仆倒在地,生生累毙,然后被无数双脚踩过。
能为胡骑驱赶,坚持到此处的都是强壮男子。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妇孺老弱,已然为这些胡骑所抢掠,所杀戮,所埋于沟壑!
宜芳的官员呢?宜芳的守军呢?宜芳的那些为百姓供养的大人物呢?还有那些应该守住岢岚军缘边坚固寨堡的所谓大宋强军呢?
这些人还真不如燕王,至少燕王所部,还一直顶在最前面和这些胡虏死战!
李义忠目眦欲裂,可是城门已经被堵死,城中只有数百弱军和不曾习战的民间强壮。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李义忠拼命冲下敌楼,冲着城下放声大喊:“快逃啊!快向东逃!”
数千百姓一下炸了开来,哭喊声比此前一下就高昂了十倍百倍。在哭喊声中,人群混乱成一团,互相推挤互相践踏,都想夺路向东逃去。这些百姓离开县城,涌上通往太原府的道路,而远处胡骑也发现了这里动静,顿时就有数百骑越过他们所驱赶的难民,烟尘中超越而出,扑向城下未曾逃远的大队百姓!
李义忠怒喝:“放箭!放箭!杀鞑子!”
城墙上弓弩,顿时激发。可李义忠麾下军马,能开得强弓硬弩的不过就百数十人,能射及这些沿着城外道路冲击的胡骑就这点人马而已,且这百数十人,一时间也无法都召集到面向道路的这片城墙!
不多的羽箭驽矢激射而出,射倒了几名胡骑。但是这点伤害对于胡骑大队而言,就如被蚊子钉了两口一般。更多胡骑还是红着眼睛,在卷向城下狂乱奔逃的百姓。
难民身上,就有财货,就有女子,就有他们这些胡虏想得到的一切!他们就是要带来最大的恐惧,让这些南人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任何抵抗的意志,在这样的慌乱恐惧中,一直冲到太原府城下!
最后再覆灭那支南朝强军,覆灭这个富庶的南朝!谁让这个南朝,除了寥寥的几支军马之外,其余人等,在他们面前,竟然没有半点抵抗的血气!
李义忠也咬牙开弓发箭,一连射出三箭。但是他伤损了身体,再也不复年少时候强健。三箭都不能及远,轻飘飘的落在半途。
胡骑冲入百姓大队,肆意践踏,肆意砍杀,哭喊声直冲上云霄。
折家为什么不战?沿途官军,为什么不战?难道这个大宋,就没有一个敢战的男儿么?所谓过去数十年丰亨豫大的局面之下,是一片的内争,是一片的软弱混乱,是虚耗的国力,是奢靡的民风,原来只是浮华景象下的末世。在这样的末世之中,谁又能挺身而出,扶危定难?
城墙之上,守军与民壮,呆呆的看着眼前惨景,连手中弓矢,都放缓了下来。
这天已经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到底有谁,能将这狂澜阻住,能将这天补上?
李义忠喉间一热,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他却死死的咬住牙关,只让鲜血从嘴角中沁出。
号角呜咽之声响动,这次却是在东面响起。李义忠呆呆的向东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
一支大宋军马,人马俱是满身泥尘,沉默的出现在天际线上,红色盔缨,猎猎舞动。
这支军马当先军将,未曾着甲,竭力在马背上直起腰来。手中马槊,毅然前指。
天际线上,红色盔缨跳动。这支军马,就向着正在肆虐的胡骑发起了冲击!
那军将身边亲卫捧着旗号,正是神武常胜军的军中认旗!
神武常胜军来援了!他们在燕地与胡虏死战,在云内与胡虏死战,在宁化军将胡虏死死的挡在大宋门户之外,现在又轻骑来援,来阻挡着为别人所放进来的毁灭狂澜!
李义忠放声大笑。
这大宋,终还是有人会站出来,挡在这毁灭狂澜之前,直到整个大宋醒来,追随在他们的旗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