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的土丘,慢慢连成了一个整体。
“你们猜,今天李守贞还会不会出来挑战?”城西土垒上,“白”字将旗下,一名身穿荷叶重甲,手里捧着令箭的虞侯,跟周围的同伙笑呵呵地“探讨”。
他是西南面招讨使白文珂的侄儿,单名一个进字。跟在自家叔父身边做一个近卫虞侯,可谓少年得志,且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只要开口说话,就绝对不会冷场。
“怕,怕是不会消停吧!就是不知道出哪个门?”一名唤作李芳的将领,大声回答。
“还不都是一样?反正咱们都是捡了便宜就走!”四下里,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所有将士,都得意洋洋。
在战场上,有险可凭的防守方,损失肯定会比进攻一方小得多。若是防守一方不计较阵地能否守住,只管给进攻方制造了一定数量的伤亡后就主动撤离,则双方的战损数量,更是相差悬殊。
所以,即便是白文珂麾下的老兵油子,如今也不畏惧战斗。反正主帅郭威从未曾要求他们守住阵地,更未曾要求他们击败敌人。这种便宜仗,只要是个人,都会打。是个人,都不会嫌弃它过于轻松。
“你们啊,不要总想得太美。看到没,土垒已经快完成了!一旦土垒完成,好日子就到头了!”低低的笑声中,忽然有人插了一嗓子,听上去,格外地刺耳。
“谁?谁裤带没系,把你给露出来了!”众武夫听得心中不痛快,纷纷扭过头,冷嘲热讽“啊,这不是沈参军么?大冷天,您不在帐篷里头烤火捉虱子,到前面来干什么来了?”
“沈参军莫非也想立些军功,那您可小心了,刀箭无眼。万一让您下面少了点儿什么,可是一辈子都毁了!”
“沈参军神机妙算,手指头一掐……”
“某,某……”先前开口给大伙泼冷水的家伙,气得脸上几乎要滴血。却拿这群兵痞丝毫办法也没有。
他姓沈,名义伦,字顺宜,是西南招讨使白文珂私聘的参军,曾经也算颇有才名。只是,在枢密副使郭威没抵达前线之前,他给白文珂所献的几条计策,都没起到任何好作用,反而让大家伙被李守贞给打了个灰头土脸。所以,白文珂麾下的武将们,谁都不待见他,无论他说什么,对与错,都不肯给他好脸色看。
“怎么了,怎么了,有话就说完么?”众将见沈义伦已经被大伙气得结结巴巴,笑得愈发开心。
打仗是件很枯燥的事情,有这么一个好欺负,并且欺负起来毫无危险的书呆子,大伙不趁机发泄一下,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某,某,某是一片好心!”沈义伦被逼得额头上汗珠滚滚,却忽然变得不再口吃。用力跺了跺脚,大声补充道:“尔等别以为先前没事情干,就会一直没事情干。土垒已经堆完了,决战,决战就在这几天。郭帅不可能老是惯着你们,早晚会让你们跟敌军拼上一回!”
众武将闻听,又是摇头而笑,“嗨,你吓唬谁啊,拼就拼呗!咱们当兵吃粮,就得豁出去!”
“是啊,李守贞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只要郭帅一声令下,咱们就冲进城去,给他盖上盖子!”
“嗯,我这半年来,屁股上都开始长肉了!”
“若不是人微言轻,某都想去主动请缨……”
正说得热闹,忽然间,对面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
挂在西门外的吊桥轰然落地,牢牢扣住护城河两岸。紧跟着,数不清的兵马从城门口涌了出来,如一团乌云般,直奔大伙脚下的土垒。
“呀,真来的,沈顺宜你这头乌鸦。”众武将大吃一惊,立刻指着沈义伦的鼻子大声唾骂。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却依旧不见任何紧张。
反正每次都是占了点儿便宜就撤,不用守住阵地,也不用击败敌军。这种仗,怎么可能有太大的危险。若是……
“呜——”冷不防,又是一声号角,打碎了大伙的美梦。
郭威的义子,衙内军都指挥使郭荣,带着千余精锐从众人背后冲上了土垒。不待大伙询问其来意,就高举起横刀,厉声断喝:“奉枢密副使令,西南招讨使大营左厢各军,暂由郭某调遣。与郭某麾下将士一道,迎击叛贼。今日,无人可以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