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洞察了一切的光芒,老夫人竟然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她的心跳如同擂鼓,眼前一阵阵恍惚。
这一刻,她从孙子的身上,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她感受到了孙子的心,面对她,已经封闭了起来。
那种疏离冷漠的感觉,让老夫人的面色灰白。
老夫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
她想张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心里忽然明白了,孙子今天所问的这些话,看似问话,可是没有一句真的要让她回答。
孙子是在陈述一件件的事情。
这样,竟然比让她回答,还令她心惊。
因为孙子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老夫人猜的不错。
韩啸的确不用老夫人回答。
以前,有些事儿,他不说,不想,是念着孝道,不想面对。
可是,牵涉到了自己的女人,他不想再逃避了。
他绝对不会走他爹的路,最后让自己的女人抑郁而终。
他要把该偿还的,都偿还了。
让任何人,也无法去责问自己的女人。
他要用他的血,去堵住所有人的嘴!
韩啸看着老夫人,平静的道:“祖母,当年您为孙儿挡了一刀,孙儿无以为报,今天,就把那一刀还给您!”
韩啸语罢,猛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反手向自己的后背砍去。
银光一闪,血花飞溅!
“啸儿!”
定国公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爷!”
雪花站在门外,一听到韩啸的话后,就直觉不对,猛地撩开了门帘。
然后——
雪花正好看到了韩啸挥剑砍向他自己的后背。
雪花肝胆俱裂,凄厉的叫了一声,向韩啸冲去。
然而脑袋一阵晕眩,眼前阵阵发黑,冲过去的脚步,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身子摇晃了一下。
烟霞和笼月连忙扶住雪花,两个丫头也脸色苍白,一脸的惊吓。
此时,韩啸背上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
“快叫大夫来!”定国公急声对着门外大喝。
老夫人坐在炕上,哆哆嗦嗦的看着韩啸,双眼圆瞪,嘴唇蠕动着,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她知道,孙子这一剑,斩断了这些年的亲情。
老夫人猜对了。
韩啸刺了自己后背一剑,虽然疼,但是心里却蓦然轻松了。
压抑在他心里的那份儿情,他终于可以放下了。
就因为这份儿情,就因为孝道,有许多事儿,他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追究、猜测。
这份儿恩情,压得他好累。
当年老夫人替他挡的那一刀,就象一块巨石,一直压在他的心上。
现在,他终于解脱了。
此时,韩瑚和沈落雁母女也吓得怔住了,一脸惊慌,母女两人同时尖叫了一声,忘了反应。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这种巨变。
屋子里唯一冷静的,就是韩啸了。
韩啸砍了自己一剑,一声未吭,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脸上仿佛轻松了许多。
然后看向了沈落雁,说道:“当日表妹为我包扎胳膊上的伤口,我无以为报,今天就把这条胳膊,还给表妹!”
韩啸说完,举剑砍向了他当初受伤的左臂。
“住手!”
定国公大喝一声,猛地抓住了韩啸握剑的手。
然而,韩啸微一用力,定国公只觉得手臂一麻,就被韩啸把手震开了。
韩啸手里的软剑,直接向他自己的胳膊砍了下去。
“爷,不要!”雪花凄厉的叫了一声。
韩啸听到了雪花的叫声,滞了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定国公徒手抓住了韩啸手里的软剑。
鲜血在定国公的指缝中流出,向下滴落。
定国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利刃。
诚然,他握着的不是寒光闪闪的剑锋,而是他儿子的一条胳膊!
韩啸也吃了一惊,终于动容。
“大哥!快松手!”
韩瑚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大声叫着,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已经忘了,她大哥若是松手,她侄子的胳膊就没有了。
定国公对韩瑚的声音,听若未闻,一双锐利的眸子,直视着韩啸。
“父亲,松手!”韩啸额头青筋跳着,说道。
韩啸眉峰紧紧皱着,冷寒的目光中,满是复杂,心里的某处一直冰冷的地方,仿佛坍塌了一角。
但是韩啸想要断臂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韩啸说完,内力从身体里迸发,想再次把定国公震开。
然而,定国公已经从儿子的神色中,看出了儿子的决心。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儿子内力的深厚,他和儿子相差的级别太大。
儿子若是要执意自残,他根本阻止不了。
定国公的眼中飞快的划过一丝决然。
“好!你若是执意要偿还这一臂,那么爹替你还!”
定国公说着,握住剑身的右手向下用力,左臂则飞快的扬起——
剑光闪过,利刃切骨的声音响起。
随后,鲜血飞溅,定国公的一条手臂,掉到了地上。
一时间,屋子里尖叫声响起,韩瑚和沈落雁母女都吓得尖叫不断。
不仅尖叫,母女两人都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差点晕过去。
雪花此时身子摇摇欲坠,根本就站不住了,完全是烟霞和笼月在架着她站着。
她的眼中,除了韩啸背上的鲜血,还有地上又多了一条断臂。
满目的红色,夹杂着血腥味,冲击着雪花的脑袋和嗅觉,让她眼前发黑的同时,还恶心欲呕。
“爹!”韩啸猛地大叫了一声,手中的软剑松了手,掉到了地上。
韩啸出手如电,点了定国公身上的几处穴道,好止住流血的速度。
定国公闷哼了一声,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但是听到韩啸的声“爹”后,眼中蓦然迸发出了光彩。
对着韩啸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他终于又听到儿子喊他“爹”了。
一个“爹”字,让定国公觉得,他这条胳膊没白断。
韩啸迅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药米分一股脑的往定国公断臂处倒去。
鲜血迅速把药米分冲掉了,韩啸的眼中涌上了热浪。
不过,想要往外涌的眼泪,又被他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他的手看似很稳,其实在微微的颤抖。
“爷!国公爷!”顾贤背着药箱冲了进来。
“快!给爹包扎!”韩啸急声命令。
顾贤的眼睛先是扫过韩啸的后背,然后才听从韩啸的命令,迅速的给定国公包扎。
雪花看着韩啸后背上的鲜血,眼泪止不住的就一串串的往下滴落。
她明白,自家男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用自己的血,去偿还一切。
他用自己的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
他只要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她李雪花!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孩子和其他女人,都是多余的。
他只要她一个!
雪花泪如泉涌的同时,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上前,想要伸手去给韩啸包扎。
不过,她的手不听使唤,甚至于肚子也隐隐的疼痛。
韩啸虽然一直紧绷着脸注视着顾贤给定国公上药包扎,但是当雪花过来后,想要给他包扎的时候,还是转头看向了雪花。
韩啸看着雪花满脸的泪痕,不由的一皱眉。
“别哭,爷没事。”
韩啸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说完,大手轻轻的去擦雪花脸上的眼泪。
雪花呜咽出声,心疼的无以复加。
好在顾贤很是麻利,一阵忙活之后,定国公的胳膊被包扎好了。
韩啸背上的伤,也上了药,包扎好了。
“娘!您怎么了?!”韩瑚猛然叫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向着炕上的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坐在炕上,倚着身后的靠枕,目光呆滞,嘴巴微微张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着。
屋子里一直慌乱着,刚才根本就没有注意的到老夫人。
老夫人这种情形,屋子了的众人都不陌生了。
顾贤迅速过去,开始给老夫人施针。
不过,他只一眼就已经明白,老夫人这次是治不好了。
老夫人的情行,比上次还要严重。
这也难怪,先是孙子在她面前挥剑自残,决然的斩断了对她的濡慕之情,随后儿子就又断了一臂,老夫人承受不住打击,再次发病,是理所当然的了。
等把老夫人身体放好,身上扎满了银针,定国公一脸虚弱的看向顾贤,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老夫人再如何不好,也是定国公的亲娘,他不能不担心。
顾贤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人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是若想恢复,是不可能了。
顾贤这一摇头,受到打击最大的不是定国公,也不是韩啸。
而是韩瑚和沈落雁母女。
她们母女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夫人,现在老夫人这样了,她们以后该怎么在国公府里立足?
更何况,定国公可是因为沈落雁,自断了一臂。
这一臂,斩断的不仅仅是当年沈落雁救韩啸的恩情,还有她们母女和国公府的亲情。
老夫人现今变成这样,对韩瑚和沈落雁,是致命的打击。
韩瑚眼里猛然迸发出憎恨的光,直对着雪花冲了过去。
“都怨你个丧门星!是你害了娘!是你害了大哥……”
韩瑚状若疯狂,恨不得把雪花活撕了。
在她看来,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雪花引起的。
若非雪花不同意韩啸纳妾,那么绝对不会有这么多事儿发生。
她娘现在还好好的,她大哥也好好的,自己的女儿更是会嫁给侄子,为国公府延续后代,荣*一生。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此时定国公和韩啸都围在老夫人旁边,而雪花仍是被烟霞和笼月搀扶着,强自忍着恶心和晕眩的感觉,站在门口。
韩瑚冲到雪花的面前,伸手就去打雪花。
当然,她不会得手。
烟霞一把握住了韩瑚的手腕。
韩瑚见打不到雪花,猛地抬脚,向雪花的踢去。
众人都注意上面了,谁也没料到韩瑚会象一个泼妇似的用脚踢人。
于是,韩瑚这一脚,正好踢在了雪花的腿上。
“啊!”
雪花忍不住痛呼了一声,身子一弯。
烟霞和笼月大惊,连忙低头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韩瑚猛地用另一只手推了雪花一把。
雪花身体一晃,向后倒去。
好在,雪花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了韩啸的怀里。
“害人精!害人精!……”
韩瑚大叫着,还要去打雪花。
可是,韩啸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韩瑚竟然不敢叫嚣动手了。
一脸不甘但又害怕的往后退去。
她确信,她若是再敢对雪花出手,自己的侄子就会对自己出手。
韩瑚能看出,在侄子的眼里,她已经不是他的姑母了。
这一刻,她深深的知道,随着定国公那一条胳膊的斩落,侄子对她不仅仅是没有了亲戚情分,还有了憎恨和厌恶。
韩瑚失魂落魄的向后退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了一张椅子上,一脸的灰败,浑身颤抖,心里冰冷一片。
“娘!”沈落雁一脸泪痕,哭着看向韩瑚。
沈落雁本该是梨花带雨,惹人心怜的模样,如今却因为没有了那副不然尘埃的风采,显得那么的丑陋不堪了。
韩瑚看看女儿,再看看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的母亲,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不过,屋子里没有人注意她们母女的哭声。
韩啸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
“爷,我……肚子疼……”雪花脸色苍白,断断续续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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