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一样,拍着巴掌大声叫好,旁若无人一般。他似乎早已忘了适才他欺负了人的事情了。
“多谢诸位。适才说的是,这首新曲是历时半年打磨而成。黄玉大师亲自谱曲。此次新曲并非古韵,而是新作。黄玉大师说了,自从他去过杭州,参加了杭州的花魁大赛,听到了林觉公子所谱曲的曲词之后,便大受启发。他认为,这才是乐律发展之道,不必一切法古,循规蹈矩,而要古今结合,二者相融,走创新求变之路。这番见地,奴家是同意的。所以这一首曲子,便是黄玉大帅创新之曲,诸位有耳福了。”
柳妍儿侃侃说着,下边有人连连点头。柳妍儿说的也起劲,但敌不过坐在最前面的吕衙内一个大大的不赖烦的阿欠。柳妍儿顿时满腔的热情化为乌有,再无说下去的兴致了。
“多说无益,请诸君听我唱曲便是了。回头再做品评。”
柳妍儿低首回转,伸手从旁边小几上取过一柄琵琶来,然后慢慢的坐在一方锦凳上。伸手一波,琵琶叮咚有声,锵然而作。
一旁一名乐师敲打檀板,三声过后,众乐声粲然而起。笙箫瑶琴笛管丝竹,悠扬悦耳。前奏之后,柳妍儿挥动纤手,琵琶之声响起时,其他乐音之声变小,让琵琶声更为突出。
柳妍儿双眸迷蒙,如梦似幻,琵琶乐声转为轻柔之时,启红唇唱道:“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觅知音……”
柳妍儿嗓音不能算是最上乘的那种嗓音,但她很显然懂的如何扬长避短,如何以情入歌。所以说,她能走红也并非完全靠捧,她的歌声中确实有一种吸引人的特质。加之这首词曲明显和流行的曲词有些不同,宛转悠扬之中并不恪守音律之道,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这一开口,下方众人如痴如醉,有人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却被其他人怒目瞪视,怪他干扰了歌唱之声。
“好!”一个尖利的声音却依旧突兀的响起,吓得众人一大跳。却是吕天赐的叫好之声。吕天赐并听不出来唱的有什么好的,他的一双小眼睛只围着柳妍儿的胸脯大腿和红唇打转,心里想着一些龌蹉的念头。他想:倘若能将柳妍儿弄到手,在床上一边亵玩她,一边叫她唱歌来听,那是怎样一种神仙般的享受。那双红红的小嘴,倘若给自己品玉吹箫,定是一种极端的享受。
直到看到所有人都怒目瞪着他,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众怒。台上的柳妍儿也呆呆的看着他,紧蹙着可爱的眉毛。
“怎么了都?”吕天赐咂嘴道。
“奴家唱曲之时,希望吕衙内不要出声打搅。吕衙内倘若不愿听,便请移步出去。你可以不尊重奴家,但绝不可不尊重奴家所唱之曲。这曲子乃大乐师唐玉先生呕心沥血之作,这是对他老人家的一种极大的不尊重。”柳妍儿出声冷冷的道。这话说的极重,几乎便是呵斥吕天赐了。所有人都为柳妍儿捏了把汗,但吕天赐居然没发怒。
“得了得了,你唱便是,我不说话就是了。干什么这么凶巴巴的。爷给你面子,你唱你的。”吕天赐翻了翻白眼,闭上了嘴巴。
柳妍儿吁了口气,转头对乐师们点了点头,乐师檀板重新再起,乐音流转之中,琵琶如泣如诉之声中,柳妍儿重新调整情绪,很快进入状态,开口唱道。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觅知音。
一声声如泣如诉。
如悲啼。
叹的是,
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颂如歌。
如赞礼。
赞的是。
将军拔剑南天起。
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莫看词句简单,但很显然,在曲调上作尽了文章。整首歌中,既有起承转合的长调婉转,一个字竟然婉转十余音,高低起伏,如同流云飞渡,流水回旋一般。荡气回肠,绵绵不绝。更有在这荡气回肠的长调婉转之外,还有短促激越,字如金铁一般的快节奏的演唱。短促和婉转悠长在这首歌曲之中竟然丝毫不矛盾,相互映衬,浑然天成。让整首歌的意蕴悠长却又激越,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余韵酣畅之感。
琵琶之音夹杂在快慢缓急结合的唱曲之中,忽而婉转如流水悠悠,白云朵朵般的静谧,忽而又如金戈铁马一般做金铁交击之音。整首歌真正达到了当代乐坛大家们所推崇的那种,词以曲传,曲合词意,词曲和谐的绝妙境地。
一曲既罢,不仅是众公子恩客,就连见过大场面,听过无数好词好曲好嗓音的林觉也喟然而叹,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可以想象,这首曲很快便会风靡京城花界欢场,成为经典之曲。
“好!”
“精彩啊精彩,面对此曲,我竟无法描述其妙处,竟然词穷了。此曲不火,天理难容。”
“是啊,黄玉大师的曲风果真大变,而妍儿姑娘的演绎也是入木三分。我服了,今晚来此,我值了。”
众人掌声如潮,叫好不迭,点头夸赞不已。柳妍儿起身而立,抱着琵琶行礼。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眼睛里升腾起一股雾气。她看得出,这一次这些人不是因为色相而认可自己,而是真的被自己的歌艺打动。对于一个歌妓而言,这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了吧。虽然必须强颜欢笑在欢场作践自己,但起码自己还能用歌声来对美好未来发出希冀之声。
“多谢诸位公子。这首歌的名字叫做《知音》。取得的是伯牙子期之典,表达知音难觅之意。诸位公子倘若觉得还入耳,待会我们便品评一番。奴家先去换身衣服,一会便出来。诸位公子喝茶吃些点心,天寒地冻,可莫要冻着饿着,那便是奴家招待不周了。”柳妍儿娇声说道。
“咦嘻嘻嘻,妍儿小娘子,觅得什么知音啊。本衙内便是你的知音啊。这首歌唱的妙,本人赏金百两。”憋了整首歌的时间,吕衙内终于得了机会说话,立刻便大放厥词。
不过他出手便赏金百两,倒确实是大手笔,大气派。要知道百两金子合纹银起码一千六百两。这一会儿工夫,这厮便挥霍了两千两银子了。
赵妈妈自然开心的要命,忙现身道谢。柳妍儿却笑容勉强,只无声行礼,便快速回船厅内间而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冲着吕衙内叫道:“吕衙内,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一上来便大洒银子,搞得乌烟瘴气的。今日缠头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聆听妍儿姑娘的新曲。你倒好,吆五喝六的闹腾。真是大煞风景。”
吕天赐怒道:“你们这帮穷鬼,自己舍不得花银子还酸溜溜的说我?老子是有几个臭钱,怎地?你有本事也跟老子一样拿银子出来撒啊。光说不练,只靠嘴巴,算个什么鸡.巴东西。要支持妍儿小娘子,拿出真金白银来支持才算本事,光嘴巴上说,有个屁用。”
众人一时语塞,虽然这些人都是家境殷实之人,有的还是豪富之家。但像吕天赐这般撒银子乱花钱,还是没人扛得住的。众人明明知道,今日新曲首唱之会是来赚取口碑,靠着众人的口口相传达到让曲儿红遍京城之目的的。并非完全是为了攫取缠头而来。但被吕天赐这么一说,倒是说出理来了。倒是真显得众人小气巴拉,不肯掏银子,只靠嘴巴光说不练一般。
见众人闭嘴,吕天赐得意洋洋。嘻嘻的笑着仰躺在椅子上,将脚翘在小几上晃动,状极不雅。
众人纷纷摇头,心中不满却又没办法。只得相互低声安慰道:“罢了罢了,莫跟着蠢货一般见识。跟他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吕相一世英名,怕是最终要毁在这家伙的手里。”
“可不是么?今晚本是个欢乐惬意的晚上,都被这狗东西给搅合了。一会儿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真希望一会儿这厮脚一滑,摔河里去。”
“嘿嘿,他若落水,我是不会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