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转身惊愕看过去,见郑喜脸上带着一丝狰狞之意,隔着栅栏门朝自己笑。
“林大人,你千万不要怪在下。我也是奉命而为。你跟我家方中丞在堂上顶撞,拒不交代罪行。上面交代下来了,要给你些颜色看看,我也是没办法,只得将你关在这地字第五号监舍之中。你若是识相的话,便赶紧交代了罪行的好。这样吧,什么时候你决定要交代罪行了,便大声叫喊。我们便来救你。劝你还是不要耍脾气,进了这里,脾气再大的人也没了脾气了。还是那句话,我是身不由己,要怪你怪别人去。好自为之吧林大人。”郑喜沉声说道。
林觉尚在惊愕之中,郑喜微微一拱手,转身快步离去。
“嘻嘻嘻,哈哈哈,嘿嘿嘿。”黑暗中隐没着的那些脸再次慢慢的在两侧的栅栏之间浮现,好奇朝着林觉所在的监牢张望着,似乎期待着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林觉脑子里想着郑喜刚才的话,似乎有所明白。郑喜的意思似乎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将自己故意关进这间地字第五号监牢之中接受惩罚。因为自己在堂上的不合作,所以他们要以这种手段逼迫自己合作。也就是说这间地字五号房绝非什么干净通风宽敞的好地方,而是一处折磨人的所在。
林觉的心隐隐作痛,倒不是因为恐惧即将面临什么,而是对方敦孺的所为感到极为痛心。很明显,这是方敦孺授意为之。堂堂方大儒,自己曾经最尊敬的先生,一个满口道德仁义之人,最终却目无法纪为了达到目的而动用这样的手段。非法关押倒也罢了,这是要暗中搞刑讯逼供,逼迫自己就范。这种种手段已经完全颠覆了自己对方敦孺的观感。不知从何时起,方敦孺居然已经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再也不是自己内心里尊崇的那个人了。
由此林觉也深深的感受到方敦孺内心中的压力之大。他和严正肃已经将所有的身家性命政治前途和报负,全部的精力和目标都压在了新法上。这不仅是一场政治上的豪赌,也是一场关乎人性的豪赌。为了能赢,他们已经抛弃了许许多多他们原本珍视的东西。而这种孤注一掷的作法,恰恰反映在了如今新法推行上的疯狂。
这一切其实早有预兆,只是自己现在才顿悟。
地字第五号监牢里确实很宽敞,适应了光线的黯淡之后,林觉看清了里边的格局。里边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床,只在靠近墙角的地方铺着一大片乱草。乱草上围坐着几条人影,此刻他们都瞪着眼睛朝着林觉看。眼神中的不怀好意毫不掩饰。
“各位好,在下林觉,初来贵宝地,打搅了,打搅了。”林觉尴尬的打着招呼,对着几人拱手。
几个人瞪着眼睛瞧着林觉,一言不发。林觉笑了两声,走到靠栅栏的角落里倚着栅栏坐下。他可不想去惹那几个人。
好在那几个人似乎也没太想着搭理他,转过头吭哧吭哧的吃着什么东西,嘴巴吧唧的特别响。
林觉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只静静靠着栅栏思量此事。今日来时,自己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扣押进大牢之中,所以并未做太多的准备。连杨秀说要去通知小王爷都被自己拒绝了。本以为询问之后便能离开的,却不料现在却身陷囹圄之中。自己低估了方敦孺的疯狂。
按理说,杨秀应该会关注此事,倘若自己久不出去,杨秀应该最起码要去通知自己家里人。但家中现在小郡主身怀六甲,其他人知道了又能如何?林觉掐着指头算了算,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无一可依之人。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居然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来救自己。林觉感到一阵的悲哀。
这或许正是跟自己的立场有关,当自己选择了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不依附于朝中任何势力的时候,便注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入仕以来,其实在政治上并无什么作为,却也是事实。可是林觉知道,自己是做不到昧着良心去攀附朝中势力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是顽固而执拗的。
不过眼下的情形林觉并不觉得太悲观,方敦孺是想逼着自己合作,他也不敢将自己关押太久,否则他自己也难以交代。羁押询问已经是出格了,要关押自己,是要定罪的。而他的所谓怀疑自己是共犯的罪名是需要证据支持的。
更何况,宫中容妃那里应该已经开始游说太后了吧,只要此事告成,梁王爷的罪名轻免,方敦孺便也不能在此事上再做文章。到那时他也只能将自己放了,不能在逼迫自己说出什么来。
目前要做的便是如何熬过在这监牢里的时间。也许下午便有转机。
林觉眯着眼靠着栅栏养神,内心里心潮起伏不定。西首墙壁高处的小窗户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一缕阳光斜斜照射进来,落在北侧的栅栏顶端的墙壁上,让整个牢房里也变的明亮了起来。看阳光的角度,应该已经过了午后了。
牢房里的光线亮起来之后,林觉也看清了坐在角落乱草上的几个人的模样。那是六个相貌极为凶恶的汉子。他们光着膀子,胳膊上肌肉疙疙瘩瘩的纠结着,看上去孔武有力,身形彪悍。六个人围坐在一只大木盆旁,里边一头好像时烤猪的肉食已经吃了大半,他们用油乎乎的大手撕扯着肉食,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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