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虽然比划多,看似繁琐。但是正因为比划多,却更容易让字的骨架协调,头尾左右都很匀称。所谓字的骨架子是否端正匀称,是字写的好坏的最基本的衡量标准之一。明明是一笔一划都很到位,但却整体看起来不佳,那便是骨架不够匀称端正之故。比划越少,越显功力。你瞧你写的这个‘之’字,就像是要摔倒了一般。”郭冲捉着容贵妃柔软的手,咬着她珠玉一般的耳垂轻声道。
容贵妃缩着身子娇笑,口中嗔道:“皇上,臣妾被你说的都脸红了,臣妾的字哪里跟皇上能比。倘若臣妾能写好,还用要皇上教臣妾么?”
郭冲呵呵笑道:“朕又没笑话你,朕的意思是……”
郭冲话还没说完,门帘外内侍的声音嘶哑的响起。
“皇上,林觉应召已经到了。”
郭冲闻言忙放开容贵妃的手,站直身子,转身走到软榻上正襟危坐。容贵妃也忙放下笔,走到郭冲身边坐下。
“让他进来。”郭冲肃容道。
“遵旨!”内侍高声应诺,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响动,门帘被挑开,一个人躬身快步进来,跪倒在珠帘之外。
“臣林觉,叩见皇上,贵妃娘娘。”
郭冲沉声道:“起来吧。”
“谢皇上,谢贵妃娘娘。”林觉叩首起身,垂手站在珠帘之外,眼睛快速的看了一眼珠帘之后的内室,看到了两个并肩而坐的迷糊身影。
“林觉,进来说话吧。”郭冲道。
“臣不敢!”林觉忙道。
“无妨,朕准你进来的,不会怪罪你失礼的。”郭冲微笑道。
官员进入后宫之中,是不能和太后皇后妃嫔这些人面对面的,就算叩见,也要有珠帘相隔,以示避嫌。当然,皇上在场,皇上允许,那是无妨的。
林觉高声道谢,拨开珠帘走近内室之中,躬身站定。
容贵妃目不转睛的看着林觉,眼中满是亲切之意。郭冲倒是面目冷淡,缓缓站起身来,走道书案旁开口喝道:“林觉,你可知罪么?”
林觉身子一怔,心往下沉。原来皇上召见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一开口便问罪于自己,却不知是不是殴打上官的事情闹到皇上这里了。那样的话,自己可麻烦了。
“皇上,臣……不知何罪之有。”林觉决定抗一抗,抗不过去再说。
“何罪之有?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朕问你,你因何被方敦孺逐出师门,并革了条例司的职务啊?”郭冲冷声问道。
林觉心中一宽,原来并非是殴打上官那件事,而是条例司的事情。那件事自己已经受了惩罚,应该没什么大碍。
“启奏圣上,臣……惭愧。臣惹了先生不喜,被先生逐出师门,贻笑大方。臣羞愧不已。”林觉轻声道。
郭冲点头道:“你还知道羞愧,那说明你还有救。我大周以忠孝仁义治国,大周上下尊礼重道。这师道也是我大周上下极为重视的一项。师如父母,不尊师,等同于不孝。不尊师,也是不义。这不孝不义的罪过,你能担当么?”
林觉忙道:“臣不敢担当。臣绝非不孝不义之人,臣不是背叛师门,而是被先生逐出师门,臣不敢认这不孝不义之罪。”
郭冲冷哼一声道:“你却是伶牙俐齿。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你没有背叛师门,倒也不能强行说你不孝不义。但你终归是被方敦孺逐出了师门,若非品行不端,方敦孺岂会这么做?”
林觉沉声道:“臣更不敢当这品行不端之罪,臣自问品行无有亏欠,还请圣上明察。”
郭冲皱眉道:“你倒是一推干净了,这么说,倒是方敦孺对不住你了?无缘无故的将你逐出师门了?”
林觉轻轻道:“那也不是。先生逐我出师门,必是我哪里做错了,所以才导致这样的后果。必是我身为学生,有让先生不能原谅的过错。”
郭冲缓缓点头道:“看来你心里是明白你为何被逐出师门的原因的,可否说给朕听听。”
林觉沉吟片刻,轻声道:“臣是因为新法之事被先生逐出师门的,在新法条款上,臣和方先生意见相左,难以调和。先生应该是对臣失望了,故而将臣逐出师门的。”
“哦?意见相左?你们师徒同为新法推动而努力,你是检校文字官,新法条例的制定你是参与其中的,怎么会有意见相左这回事?是关于《常平新法》还是关于《募役法》的条款?你和方敦孺的意见何处不同?说给朕听听。”郭冲皱眉问道。
林觉于是将自己对于新法条款内容的不认同之处说了一遍,并略略的阐述了自己的理由。郭冲仔细的听着,眉头略略皱起。
待林觉说完,郭冲沉声道:“照你这么说,倒是方敦孺心胸狭隘,听不得你的意见?”
林觉忙道:“臣绝非此意,臣因为这些条款的见解不同而和老师发生了不少争执。臣是下官,不该如此。所以是臣错在先,不怪方先生。”
郭冲想了想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为何还要这么做?他是你老师,你该对他言听计从才是。”
林觉沉声道:“臣不这么认为,臣是履行分内职责。臣既是条例司官员,便要为新法制定尽心尽力。国事为先,师徒在后。臣自然先要履行自己身为检校文字官的职责。臣觉得条例不当,自然是要据理力争的。”
郭冲缓缓点头,沉声再问道:“朕听你之言,似乎你对此事至今并无悔意?”
林觉躬身道:“臣不讳言,臣确实没什么可后悔的。臣做了臣分内的事情,先生觉得臣行为不当,臣也没话可说。臣只求无愧于心也就是了。”
郭冲皱眉看着林觉道:“你是真这么想的?即便丢了条例司的官职,被逐出师门,落得被人诟病的地步,你也不后悔?”
林觉躬身道:“臣不后悔。臣认为自己做的没错,臣没什么好后悔的。”
郭冲蹙眉道:“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想法就是正确的?关于新法条例,严正肃和方敦孺难道没有你见识高?你的那些想法便是一定正确的?”
林觉沉声道:“臣不敢说比严方两位大人见识高。但这新法的条例之急功近利是显而易见的。臣知道我大周现在急需有快速改观,但是臣不赞成这种重症下猛药的后果。这么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能快速治好病,另一种可能是猛药会害的病人送命。而我大周的江山基业是不容有失的,所以只能有一种选择,便是让我大周变得更好,而决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臣觉得,当一步一个脚印,用更为稳健的策略让我大周慢慢的调整过来,而非是冒险。大周江山容不得半点冒险。”
郭冲皱眉站在桌案旁,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细细的思索林觉的话。
“朕明白你的想法,但有时候重症就得下猛药,否则人便没救了。有时候就要冒一点险,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之事。我大周必须要短时间内有所变化,朕等不得。所以,朕支持的严正肃和方敦孺的作法。而你也是出于对大周江山社稷的忠心,朕也没法责怪你。站在方敦孺的立场上,他和严正肃主持变法事宜,此刻正是心无旁骛之时。你身为他的弟子对他的想法不支持,他自然是不能容忍的。换做朕,或许也会将你踢出师门的。”
林觉点头道:“臣明白,所以臣对先生没有半点怨恨之心。是臣自作自受。”
郭冲呵呵笑了起来,歪着头看着林觉道:“倘若朕给你当个中间人,替你跟方敦孺说合说合,让方敦孺重新收你入门墙,你愿不愿意?”
林觉喜道:“臣自然一万个愿意,臣若能回恩师门下,自然我是臣梦寐以求之事。”
郭冲笑着点头道:“那么倘若条件是,你以后不能再跟他争执,而是全力的支持他的想法和作法呢?你愿不愿意?”
林觉皱眉沉吟半晌,摇头道:“倘若附加如此条件,臣不愿。”
“你不愿?”郭冲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