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被撒一裤子,他愣了一下,接紧着,便气极败坏地大声喝叱道:“呔!哪里来的毛贼!”
青衣男子这才注意到他,他停在那里,那一抹虚幻的剪影似的,在破晓的天际逐渐清晰。
他抿了下唇,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你、有吃的吗?”
他出口的中原话令人听了有种别扭的怪腔调,每个字咬得十分清晰却很慢,像是不常用这种语言。
那人反应了半晌:“吃的?”然后,他看着对方一脸仿佛真的一脸认真的询问模样,顿觉一阵古怪滑稽,他提起裤子,指着他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大清早竟遇着个傻子啊,哈哈哈……”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很快地其它人也被吵醒,酒馆布帘被人接二连三地掀开,三五成群衣衫不整的青年跑了出来,他们身上酒气未散,蓬头发。
若说存在感,那第一眼自然是先注意到青石道上那个托着块木排的陌生人,可旁边自家同伴夸张的笑声着实太聒噪了。
“草,大清早的,你笑傻了你!”
咒骂声终于让那个人停了下来,他像是要找人认同般,半是惊奇半是荒谬道:“不是,你们听听这话,不知哪大早上跑来个大傻子,张嘴就问我要吃的啊!”
他瞪大了眼睛,浮夸又戏谑道:“他当咱们是什么人啊,这前几日地上抹上的血还没有干透呢,便真还有人不怕死地跑上来?“
其它人闻言,也觉有趣,方才被吵醒咒骂了几句、却令大笑男子收敛几分的青年倒是没有跟其它人一样跟听笑话一样。
他叫成仁,不成功便成仁那个“成仁“,他脸上有一道刀疤,不管是从名字上还是长相上,他瞧着都是个狠角色。
他多看了那沉默的青衣男子几眼,要说走南闯北的人,多少也练了副眼力劲,依这人的穿着打扮来看,就不像是个泥腿子,倒有些像落魄的世家子。
但这世道,只要跟“落魄“二字一牵上关系,不管是王亲贵胄还是门阀子弟,不管以往有多高高在上,那都得是落地的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没有前拥后后簇、华衣财帛,过得还不一定有他们这些私兵快活潇洒呢。
所以关于他以往什么身份,老实说成仁还真不在乎,只是这人在他们这么一群恶意哄笑声中,表现得太过镇定淡然,倒是令他有了些想法。
“你是什么人?”他扬了扬下巴。
他们并没有派人守着城门,再说也没什么好守的,一座搬空了的城,再加上他们马上也要撤离了,也犯不着费这些精力,反而若来了些不长眼的人,还可以统统抓了拿去黑市卖作奴隶赚取些路费。
“我不傻,我只是需要一些栗,还有炊具,倘若如果你们能拿出,我可以与你们交易。”
成仁轻蔑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抄着手问道:“看你这穷酸样,你能拿得出什么好东西来交易?”
青衣男子慢吞吞道:“占卜。”
啥?
众人一时没听清,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青衣男子松开肩上的绳索,念了一段词,目光一下有了光,注入了那双浅淡的眸中:“祸福天定,人力胜天,我虽办不到颠覆天运,却可卜算出福祸祥运的征兆。“
这番话可讲得玄乎,他们听得迷濛濛的,似懂非懂。
“你说你能算天上的事?不能吧,哈,这口气是跨了大河?“有人嘲弄着,不以为然。
有人惊疑:“好像听讲一些厉害的江湖人才懂这些,得修习什么阴阳术之类的,他讲的是不是这个?“
“别什么江湖骗子都敢骗到爷爷头上,谁不知道这世上知天命的人皆是白头苍稀、老态龙钟的模样,你讲的这个占卜爷爷虽不懂,但你以为随便几句话便能唬弄到我们,你怕是白日做梦!“
一开始便对青衣男子“要饭”的行为感到捧腹大笑的汉子,再次口吐后芬芳,有时候眼界跟见过的世面有关,他们本就不是名家出身,这些年也只混到个匪不匪军不军的地位,自然也没什么见识,所知所想所言全靠道听途说跟脑补。
其它人虽也不信,可面对他们的质疑跟嘲讽,男子那双清浚秀逸的眼睛始终清明平静,又忽然觉得这样一个视线不偏不倚的人倒不像是一个会骗人的人。
而成仁倒比他们想得多,他听到这个竟自称会占卜的人,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便是深深的质疑,有本事的人总归是不缺各方势力的笼络,无论去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神气得不得了,又岂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乡县来,还端是这样一副凄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