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基十分放心,回到了湖南巡抚衙门后,旅途疲惫的李鸿章没和大哥说几句话就直接回房睡觉,李瀚章也老老实实的在签押房里替崇恩办理公文,没有任何的异常反应。
确认了这一点后,崇恩便也完全放下了心来,次日三月初一正午便乘上了官船,在数量多达七个营三千五百余人的湖南水师保护下驶向湘江下游,李鸿章与何绍基随行,同时为了在岳阳就动手抓人,崇恩还把那道密诏也带到了身边,以便随时拿出来宣读。
顺风顺水,以湘军水师残部为骨干组建的湖南水师主力当然行进得很快,傍晚时就顺利抵达湘江口附近的营田镇,在营田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湖南水师主力继续张帆北上,准备用一个白天的时间纵穿洞庭湖,赶到岳阳与吴超越会合。
行程不算太紧,喜好金石书法的崇恩与何绍基为了排挤压力,放松心态,还在官船之上讨论起了拓本鉴藏,同样精于此道的李鸿章在一旁作陪,与崇恩、何绍基言谈极欢。然而说说笑笑的到了洞庭湖湖心的时候,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汽笛轰鸣声音,见过蒸汽炮艇的崇恩听了一楞,疑惑问道:“那来的火轮船?”
“不知道啊?”李鸿章也是满脸茫然,疑惑说道:“吴制台的火轮船不是在岳阳么?难道是洋人的火轮船?”
觉得事情古怪,崇恩和何绍基只能是赶紧放下手中的碑文拓本,出舱到了甲板上查看情况,结果不看还好,用望远镜往声音传来的位置一看时,崇恩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发白了——碧波万顷的洞庭湖上,竟然出现了三条蒸汽炮船,高悬着吴超越的五省总督大旗,正在向着湖南水师主力笔直冲来。
与此同时,杨岳斌也已经来到崇恩乘座的官船上,十分诧异的问道:“崇抚台,不是说吴制台的小火轮船坏了一条么?怎么三条都来了?”
“不知道啊?”崇恩也是茫然,又赶紧扭头去看李鸿章时,却见李鸿章也是一副满头雾水的模样,似乎也对这异常情况十分不解。
这时,了望台上的旗号手大声报告,说是悬挂着吴超越帅旗的吴军水师旗舰打出旗号,要求湖南水师主力停止前进,询问崇恩是否依令而行?崇恩大为犹豫,旁边的何绍基忙低声提醒道:“仰之,吴制台有权节制你,如果不依命令,他肯定会有疑心,应该先弄明白情况再说。”
崇恩无奈,只能是赶紧命令湖南水师落帆下锚,停止前进,又让李鸿章乘坐快船上前,向吴超越了解具体情况,结果李鸿章却一去不返,只是让湖南水师的水手带回消息,说是经过吴军水手的抢修,道德号已经被提前修好,所以吴超越才亲自来此。又让水手转达吴超越的命令,让崇恩立即到道德号上与吴超越见面,商量检阅湖南水师的具体事宜。
黄豆大的冷汗出现在了崇恩的额头上,隐隐怀疑中计之余,崇恩也没了多余选择,只能是赶紧向杨岳斌问道:“让你的水师围攻那三条火轮船,直接用武力擒拿吴超越,可有把握?”
“这……。”杨岳斌万分犹豫,半晌才回答道:“抚台大人恕罪,末将没有多大的把握,如果是在湘江上的水面狭窄处,末将或许把握还稍微大点,但是这里是洞庭湖,吴超越的三条火轮船用不着开炮,光是快速行驶带起的波浪,就可以末将麾下的舢板小船直接掀翻!”
“那保护着本官的官船逃回长沙,你可有把握?”崇恩赶紧又问道。
“抚台大人,你杀了末将吧。”杨岳斌差点没哭出来,说道:“吴抚台那三条火轮船,最快航速可以达到一个时辰五十里,末将的船队顶风逆水,一个时辰能跑出二十里就已经是奇迹了。”
打不过更跑不掉,可怜的崇恩崇抚台算是彻底的毫无办法了,好在何绍基及时提醒道:“仰之,这就算是吴制台的引蛇出洞之计,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也拿你没办法,李鸿章他也绝对不可能知道密诏的事。”
犹豫了片刻,崇恩还是咬牙接受了何绍基的建议,硬着头皮乘上小船过去和吴超越见面,准备先后吴超越虚与委蛇,然后再想办法脱身。何绍基和杨岳斌则留在了湖南水师主力之中,继续掌握军队预防万一。
崇恩做出这个选择当然是羊入虎口,被领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后,吴超越也没客气,直接就向崇恩问起曾国藩祠堂的问题,道:“崇抚台,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朝廷二月二十五送到湖南的邸报才宣布为曾部堂建祠,你最早在二月十六就已经下文湘乡,让湘乡地方为曾部堂建祠?你那来这么快的消息?”
崇恩哑口无言,半晌才颤抖着说道:“这是巧合,下官尊崇曾公,下文湘乡为曾部堂建祠,不曾想没过几天,朝廷也恰好颁诏让湖南地方为曾部堂建祠,结果就……,就让制台大人你误会了。”
“真的只是巧合?”吴超越微笑问道。
“真的只是巧合。”崇恩赶紧点头。
“很好,抓起来!”
吴超越把手一挥,早有准备亲兵立即扑上,当场把崇恩拿下,崇恩挣扎大喊,问道:“吴制台,下官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拿我?”
“你犯了逾制之罪。”吴超越微笑答道:“恩师殉国之后,朝廷给他追封的官职是兵部尚书正二品,但你在没有得到朝廷允许的情况下,却让湘乡地方为我恩师修建了一品大员才配享有的祠堂,无视朝廷礼法公然逾制,我不拿你拿谁?”
万没料到这里还有一个小破绽,崇恩也只能是赶紧改口,大喊道:“是我听到了朝廷的内线消息,我的人在热河打探到朝廷下文给曾部堂加赠头品衔,所以我才那么做的。”
“那本官就更应该拿你了。”吴超越微笑说道:“身为地方督抚,勾结京官刺探朝廷机密,罪行更重,本官当然更要拿你。”
崇恩彻底的欲哭无泪了,干脆怒吼道:“吴超越,官字两张口,你狠!你官比我大,我说不过你!可你别忘了,你官再大,我好歹也是先皇亲自任命的大清湖南巡抚,你今天把我抓了,明天朝廷问你原由,你拿不出实打实的罪证,我看你怎么向朝廷交代?!”
“证据,我当然会有。”
吴超越冷笑回答,但心里也多少有些担忧,因为吴超越一旦拿不到崇恩试图对自己不利的证据,的确很难向满清朝廷交代——那怕是肃顺也不好回护。然而这时候,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李鸿章却突然开口,说道:“慰亭,召杨岳斌来拜见你,罪证就有了。”
崇恩惊讶扭头去看李鸿章,吴超越也疑惑看向李鸿章时,李鸿章这才微笑着解释道:“慰亭,崇抚台既然带着湖南水师主力来见你,假如他真要对你不利,他亲自任命的湖南水师提督杨岳斌必然是他同谋,知道详细内情。”
“这会你已经把崇抚台请到这里,又派人去请杨厚庵,那杨岳斌做贼心虚,必然不敢再上你的炮船,肯定会有什么不轨举动,到时候崇抚台这次到底是想做什么,你不就马上知道了?而且就算杨岳斌冒险来了,只要你单独对他问几句话,也不难发现破绽。”
吴超越拍额醒悟,忙又派人去宣杨岳斌过来给自己磕头,崇恩却冲李鸿章怒吼道:“李鸿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本官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
“崇抚台!我也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李鸿章打断崇恩,冷冷说道:“我这是请慰亭给你辩白的机会,你如果真的坦荡无私,没有任何歹意,慰亭这么做也可以证明你是否无辜。”
崇恩还是怒吼不断,吴超越却挥手叫亲兵把他暂时带到后舱,然后才向李鸿章诚恳说道:“少荃,看来我的确错怪你了,别恨我,我也没办法。”
“没事,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胳膊偶尔打疼大腿,很正常。”李鸿章平静回答道。
杨岳斌的反应让吴超越十分意外,叫他过来磕头的命令送到杨岳斌面前后,杨岳斌不但没有依令而行,竟然还乘着东南风突然大作的机会,下令让湖南水师船队发力冲向吴超越的座船,试图发起近舷战擒拿吴超越并救回崇恩。
见此情景,吴超越忍不住微微一笑,轻松说道:“开炮!生擒杨岳斌,拷问口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