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字:二十日亥时,祝州银簪湖。
时间地点,一应俱全。
初一双目定定地落在他的面上,几乎有些无礼地,试图从自家主子的面容里,窥探出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来。
老实说,他心里是有一点期待的。期待主子看到了这唯一的线索,能够忽然改变心意,亲自前去。
那将要比自己费尽口舌地解释,要来的直接有效的多。
然而祈晟的面容如同冰琢一般,没有半点神情的变化。
半晌后,他只是缓缓地合拢修长的五指,将纸条收入自己的掌心。
“你这是在代替本王做决定?”他垂眸看着初一,道。
初一跟在祈晟身边多年,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再熟悉不过。听闻此言,便知道他这是隐隐动了怒。便霍然变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属下逾矩,还请王爷责罚!”
话音落下许久,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嘭”,响起在耳侧,却是方才的那张小纸条,被祈晟扔在了他的手边。
随后竟是一拂衣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了。
而初一跪在原地,却只觉得身心都是阵阵发凉。
他再清楚也不过,于王爷而言,什么也不说,要比出言责骂更为可怕。那才是真正地动了怒,非同寻常的怒意。
是在怪自己逾越了本分,贸然干预了他同娆贵妃之间的事?
初一一时间并不能想明白。
他只知道,这二十日之约,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赴了。
……
已然到了停留在祝州的最后一晚,由于货物都已经置办妥当,沙摩多也终于闲了下来,便寻了个沙埂坐了,从怀中摸出一把笛子来,放在唇边。
悠扬绵远的笛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漠上,趁着如霜的月色,给整座城市平添了一种安逸宁静之感。
楚倾娆和沙鹰,正是踏着这样的笛音,徐徐从客栈走出来的。
一步一步来到沙摩多的面前,她面露讶异地勾了勾唇角,眉梢眼角的意思,显然是讶异于他这样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人,居然也会吹笛子。
但她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聆听着那优美中透着几许苍凉的曲调。
然而沙摩多却无心再吹。
笛声戛然而止,他站起身来,看着楚倾娆肩头裹着的披风,道:“你要出门?”
楚倾娆整张面容都笼罩在银白的月华之中,眼底没有笑意,便越发显得冷若冰霜。
她一点头,并不否认,只淡声道:“见一个故人。”
沙摩多将笛子收起,道:“我送你前去。”
“不必,”楚倾娆干脆地回绝,“有沙鹰便够了。”
沙摩多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路上小心。”
那一刻,楚倾娆觉得他特别像一只被主人拒绝带出门的大型犬,颇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便笑了起来,道:“放心,子夜之前必定回来,不会耽误明日的启程。”
沙摩多还想再叮嘱她两句,却有觉得这样也许会显得自己很婆妈。于是欲言又止一番,最后只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楚倾娆便转身冲着沙鹰一个示意,在她的扶持下,朝马厩走去。
看着两人两马踏着银沙,消失在月色尽头,沙摩多重重地叹了口气,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强硬一点不行吗?脸皮厚一点不行吗?这黑灯瞎火的,万一人走丢了,路上遇着什么麻烦,可如何是好?
想了半天,他收回了自己这些真正称得上婆妈的思虑,重新在沙埂上坐了下来。
他决定了,在这里等一等。若是过了子时人还没有回来,自己就去找她。
……
银簪湖,位于祝州西侧八百米处,因为形状如同一根簪子,且在月色之中,湖面会反射粼粼的银光,故而得名。
楚倾娆和沙鹰勒马停在湖畔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了一道人影,负手而立。
听闻动静,他回过身来,精致如画的面容上,那张银面便同月华,和银沙混在了一处,反射出近乎璀璨的光芒来。
却不是初一,或者什么别的人,而是……叶惊尘。
“别来无恙啊,师妹。”他勾起薄唇,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言语间足尖一点,便已经来到了近前,轻轻落下。
近了些,楚倾娆这才看清楚,他穿的并不是自己最初以为的白色衣袍,而是明丽得近乎刺眼的金色,只因和周遭铺天盖地的银白混杂在一起,故而不易辨认。
然而见了他,楚倾娆却一点也没有“别来无恙”的感慨欲望。毕竟二人上一次的来往,还是这叶惊尘对自己霸王硬上弓未遂。
所以自那之后,她就将自己还有师兄弟的这个的事实一股脑地抛在了脑后。
故而她只是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敷衍道:“师兄来此有何贵干哪!哦当然,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反正我也不是真心想知道。”
听了她这番挑衅的话,叶惊尘掩藏在银面之下的凤眸,却反而稍稍弯起。
他抬起一只素白而纤细的手,在银面上细细轻轻摩挲着,口中盈盈笑道:“师兄千里迢迢过来,自然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了。”
楚倾娆“呵呵”一笑,道:“那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抱歉,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没兴趣。”这人一百年不出现,一出现就“好心”地给自己带消息?这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傻子糊弄了。
说完之后,她甚至不等对方的答复,已经提着马缰,掉头准备离开。
至少是装个样子离开……先把这人忽悠走了再说。
然而身后响起的声音,却依旧从容不迫,不疾不徐。
“关于镇南王的消息……师妹也不想知道?”
楚倾娆提缰的动作霍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