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出了门。
于是房内又只剩了楚倾娆和沙摩多二人。
沙摩多看着她,慢慢道:“他也是被我宠坏了。”仿佛是在为巴斯的出言不逊做着解释,又仿佛是在安慰楚倾娆,怕她心里不快。
“没事。”楚倾娆低头轻轻吹了吹药碗,然后轻轻啜饮了一口,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
试了试温度,见可以下肚后,便又颇为豪放地一仰头,喝烈酒一般地,一饮而尽。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对方这么喝药了,但沙摩多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是说,汉人女子都十分温婉贤淑,婉约秀气的么?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而那厢楚倾娆把药碗搁下了,又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然后她维持着盘腿的姿势,仰头看向沙摩多,忽然道:“‘不知道惹出了多少祸事’是什么意思?”
话中所指,分明还是方才巴斯一气之下说出的话。
沙摩多没想到对方还惦记着这茬,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讶异。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依然渐渐看出,这个女子虽然看似大大咧咧,懒散随意,仿佛对什么都浑不在意。
但实则,却极为敏锐和细致。许多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在脑中慢慢地想了想,他觉得既然已经上了一条船,似乎也并无隐瞒对方的必要了,便如实道:“王大夫,是我亲自去请的。”
这话说得眉头没尾,但楚倾娆一听就明白,知道一个北戎人出现在热闹市集中,带来的会是怎样的后果。
当即瞪大了眼睛,道:“你都极有可能身份暴露了……居然还这么安安心心在客栈住着?”
沙摩多正色道:“王大夫说,你不可下床。”
楚倾娆扶额。
她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该感动呢,还是该夸他心底实诚呢,还是该骂他死脑筋了。
“没事,我已经可以下床了!”她当即作势要下床,口中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赶紧走!万一官府来人查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她这么说其实也是有点私心:万一自己也被一起逮着了,身份肯定会跟着暴露。
一想到可能重新回到京城,见到祈晟……呵呵想你大爷啊!滚犊子!
而就当楚倾娆奋力地清理着脑中的思绪,并同时下床时,沙摩多已经上前一步,阻止她道:“楚姑娘,不可,大夫说……”
“大夫你妹啊,”楚倾娆道,她现在觉得自己脑仁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这样吧,你在马车上搭个床,我躺着,也算‘不下床’了是不是?”
沙摩多静静地站在远处,皱眉。
楚倾娆之前的那句“大夫你妹”,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汉语能力范围,而后面那半句话,依旧是“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无法反驳”……
于是半晌后,他只能点了点头。
毕竟心里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以北戎和胤国现在的关系,万一事发,的确不是闹着玩儿的。
只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回到北方之后,一定要重新巩固一下自己的汉语水平……
……
于是,在楚倾娆的奋力催促下,沙摩多便带着自己假冒伪劣的商队,重新出发,离开了人潮繁多的泸州,往北边而去。
看着写着“泸州”二字的城门在视线中渐渐走远,楚倾娆躺在马车里,才终于松了口气。
——是的,沙摩多当真连夜请人改造了马车,生生地在里面添上了一张窄窄的床。
但与此同时,他的商队原本就十分简单,只有这么一个坐人的马车。
于是现在的情形就是,一方小小的马车里,楚倾娆躺着,沙摩多坐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无声地对视着……
而沙摩多这人,似乎对沉默这种东西是十分习惯的。
如一口钟般,他沉默地坐于车内的阴影之中,随着颠簸微微地晃动着。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显然根本没有觉得哪里不自在。
而楚倾娆生性就不喜静,加上有个念头,总是在脑中来回穿梭着,于是整个人也无法彻底平静下来。
在那不伦不类的床榻上扭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忍不住,转向沙摩多道:“那个……我们回北方的时候,会经过你捡到我的那个地方么?”
随着她声音的响起,沙摩多也抬眼看向了她。
然后他缓缓启口,无情无绪地道:“不经过。”
楚倾娆:“……”
沉默半晌,又不死心地道:“能绕个道去那里看看么?”
沙摩多双眸如同最幽邃的湖泊,于阴影中无声地凝视了她一会儿,道:“你是在想着,你死去的那个朋友?”顿了顿,补充道,“或者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