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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靖沉声道:“萧凡三款大罪,莫非你也有份参与?”
画眉俏脸讥诮的一笑:“相公认罪,我便认罪,相公杀头,我便杀头,认不认的,有那么重要么?欺君也罢,造反也罢,相公认什么,我便认什么。”
“你到底来刑部公堂干什么?”杨靖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来陪相公一起死!”
天色阴沉沉的,给皇宫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武英殿内,朱元璋咳嗽着从龙榻上爬起身,苍老的残躯显得分外佝偻。
随侍一旁的宦官而聂慌忙伸手将他扶坐了起来。
朱元璋闭着眼,喉头痰音嘶嘶作响,急促的喘息了几下后,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刑……刑部大堂……”朱元璋说了几个字便又咳嗽起来。
而聂是个眼力活泛的,只几个字便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立时道:“陛下,刑部尚书审萧凡无果,已经退堂,萧凡继续押回诏狱待审了……”
朱元璋一边咳嗽,眼中厉色一闪,粗声道:“为……为何如此?”
而聂犹豫了一下,道:“刚开始审时,皇太孙殿下驾临刑部公堂,言称要旁听,杨尚书审案颇感……束缚。”
朱元璋目光愈发严厉起来,沉声道:“一国储君,怎可如此心软?公与私都分不清么?他与萧凡交情再深,亦只是私交,这个竖子,竟以太孙之尊威压大臣审案,此举糊涂!愚蠢!”
说完朱元璋气得老脸通红,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而聂惶然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朱元璋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忽然目露凶光,阴森森的道:“传朕旨意,萧凡不必再审,明日午时,菜市斩首!”
“遵旨。”
而聂匆匆准备出宫传旨时,却闻殿外宦官禀道:“陛下,四皇子燕王殿下求见。”
朱元璋皱了皱眉,道:“宣进。”
朱棣一进门便把朱元璋吓了一跳:“棣儿,你这是怎么了?胡须呢?”
朱棣面孔抽搐了几下,伏地拜道:“儿臣不孝,昨晚儿臣在书房秉烛读书,困意上涌,一不留神,被蜡烛烧着了胡须,儿臣万死!”
朱元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烧得如此干净彻底?”
“……是。”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进宫所为何事?”
朱棣语气顿时一变,变得欣喜万分,道:“儿臣恭喜父皇!父皇您的亲孙女,儿臣的幼女常宁郡主,竟然没死,她……尚在人世,儿臣已与她相认了。”
朱元璋龙目大睁,吃惊道:“什么?”
回想起萧凡入狱时在武英殿曾说过,常宁郡主是他的发妻,朱元璋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常宁人在何处?”朱元璋语气阴沉道。
“她如今已是……锦衣卫同知萧凡的发妻。”
朱元璋闭了闭眼,老脸浮起苦笑。
果然如此!朱元璋并没有怀疑朱棣的话,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朱棣不可能无缘无故冒认女儿,皇室的血统自来便是天家大事,朱棣绝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况且朱棣与萧凡仇怨颇深,他更没理由冒认萧凡的妻子为女。
现在怎么办?
逼萧凡休妻?萧凡的妻子是郡主,也是朕的孙女,他又与另一个郡主不清不白,难道朕要将两个郡主嫁给他?郡主身份何其尊贵,区区一个锦衣卫同知,同时娶天家两位郡主,这是千古佳话,还是万世笑柄?皇家威严何在?
朱元璋面孔不停抽搐,眼中凶光愈盛。
“那些清流大臣都没举动?”萧凡坐在诏狱牢房内的太师椅上,神情少有的凝重。
曹毅拎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胡乱擦了擦毛茸茸的大嘴,道:“没任何举动,好象全都变成了哑巴似的,一个个蔫头巴脑跟瘟鸡似的。”
萧凡皱眉道:“他们怎么就没任何动作呢?不应该呀……”
曹毅满不在乎的笑道:“没动作岂不是更好?你都火烧眉毛了,这个时候那些酸腐大臣们再进来掺和一脚,你的麻烦就更大了……”
萧凡眉梢直跳,这几日他关在牢房里静心想了很久,终于发现,若要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光靠画眉认亲,恢复郡主封号还是不够的。
他发现自己有些疏忽了,他把朱元璋当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个老人维护朱家子孙,一生所行只为给子孙后代留一座铁打的江山,这个老人对子孙的厚爱可见一斑。
但是萧凡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
朱元璋不但是个维护子孙的老人,同时也是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开国皇帝!
两位郡主与萧凡皆有关系,在别人看来,也许天子妥协已是必然结果,萧凡最终能抱得两位美人归,可是……事情真能这么顺利吗?
朱元璋心里会怎么想?这位老人脾气刚烈,一生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尽管两位郡主执意嫁萧凡,并非萧凡所使,但朱元璋这位猜忌心特别重的皇帝会如此轻易的答应饶过萧凡的性命,答应他与两位郡主的婚事?
左想右想,萧凡越来越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把朱元璋看得太简单了。
借势逼君的臣子,哪个皇帝能容得下?
萧凡眼皮直跳,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朱元璋不会就此妥协的,一边是对孙女的疼爱,一边却是他为之操劳了一生的朱姓江山,孰轻孰重,这还用问吗?
不自觉的抬手擦了擦额头,萧凡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潸潸。
原以为画眉恢复郡主封号,自己便能躲过一劫,所以今日被刑部提审,他一直表现得很淡定。可是他现在才惊觉,自己的性命仍然危在旦夕。
“萧老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曹毅搁下酒坛,好奇的问道。
萧凡猛地一把扯住曹毅的袖子,颤声道:“曹大哥,有件事情十万火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曹毅被萧凡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也变得紧张起来:“萧老弟,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曹某绝不推辞。”
萧凡顿了顿,道:“……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朝堂那些清流大臣们在金殿上参劾我,最好把他们气得群情激愤,让他们向天子异口同声的参劾,请天子斩我……”
“你疯了!”曹毅吃惊大喝道。
“曹大哥,你别管,照我的话去做,越快越好……”
曹毅眼睛瞪得老大,讷讷道:“你……你是不是关在牢里太久,很长时间没晒太阳,所以……呃,你昏头了?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萧凡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别问那么多,一定要逼得那些清流大臣们异口同声向陛下参劾诛我,他们的声音越大越好,脾气越爆越好……对了,你可以找黄子澄下手,那老头儿是清流大臣的首要人物,最好惹得他狗急跳墙,你就大明大亮的告诉他,是我惹的他,逼他金殿参我……”
“你……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呀?”曹毅急得直跺脚。
萧凡垂下眼睑,长长叹了口气,神情萧瑟道:“你就当我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吧,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人生百年匆匆过,纵是青史留名,不过一段往事而已……”
“疯了……你真的疯了……”曹毅吃惊的望着萧凡,然后缓缓朝后退了几步,转身便出了牢门,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得找太孙殿下禀报……所以说,坐牢坐太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