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也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拧了拧李宏地腮帮,又是摸摸李武地头顶,笑着说道:
“这次回来,想要为父给你们带些什么吗?”
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地父亲,一个五岁,一个一岁多一点,从来没有出过济南的两个孩子,能知道什么河南特产不成,当然不会有什么回答,李孟也不追问,只是站起来朗声的笑道:
“我给你们带天下回来吧!”
……想到自己的家眷子女,总归是心中愉快不少,门外的亲兵通报“袁先生到”,李孟摇摇头,自己的思绪也是中断了下来,但那种疲惫无力感却仍然没有消除。
为一件事情奋斗,奋斗的过程让人激动,让人昂扬,可目标近在咫尺的时候,却不知道将来该干什么,一种颇为无趣的感觉。 主簿袁文宏此时是最忙的,各处安排。 情况的联络,都要通过他这个联络员进行,李孟朗声应了一句。
亲兵们替袁文宏打开了门,袁文宏一走进门,却看见李孟以一种很松垮的姿势坐在那里,看见自己进门,才挺直了身体恢复了平时地军人做派,袁文宏也看见李孟的神情有些萧索。
难得见到大帅会是这般的模样。 袁文宏心下诧异,他却不敢有什么疑问,只是低下了头,躬身走了进来,怀中抱着文案,肃声开口说道:
“大帅,各处的回信都已经是到了,那边也已经是过了偃师准备上岸了。 ”
李孟呼了口气。 用手拍拍额头,理理思绪,这才是开口询问道:
“这边各处布置的久,你这边叮嘱亲兵营,保证各处的快马往来。 莫要耽误了消息就成,然后今日送给河北军一封信,让张江转交给高第。 ”
袁文宏点头答应,连忙取出了纸笔走到边上的书案铺开。 李孟稍微沉吟,就是开口说道:
“高第,我不想多杀汉人,你或者是领一参将衔去草原打满鞑,或者是去死,见信回复,不回复就去死!”
袁文宏面无表情的把信笺记录完,送到李孟手中看完确认。 取来李孟地铜印盖上,然后当面火漆封装,李孟拿出腰间的匕首倒转,印在火漆上,袁文宏接过然后装在了木匣中,这是急信的手续,等下直接就是亲兵营某人过来领信然后骑马去往北方。
尽管大战将近,可李孟这居中调度的却已经是安排好了很多的事。 目前开始运转。 他关注的反倒不宜太多,袁文宏简单确定了几件事。 就准备告辞离开,从进来的时候看大帅的心情很沉重,还是不多叨扰地好。
“袁先生,你可知外人如何评价咱们山东?”
袁文宏一愣,倒是隐约猜出几分李孟的想法,稍微斟酌下,开口说道:
“山东兵马应时而起,乃是英雄出世,救黎民于水火之中,自然是万民敬仰,众望所归。 ”
让一名山东名士能说出这种不太通的词语倒也不容易,李孟却也是自知,眼下各方势力彼此厮杀,遭殃的都是百姓,保不准这顺军控制下的百姓如何地仇恨明军,胶州营也是过来与顺军为敌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李孟也从清查司在各处打听来的消息中知道,就连屯田田庄之中,也经常是有人口出怨言,认为是屯田户如同牛马。
话说到这里,李孟又是沉默了下来,一边的袁文宏低头噤声,只感觉到浑身发凉,也不知道今天地大帅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可他知道,要是一时应对不慎,对自己就是杀身之祸。 抬头偷瞄,看见坐在那里的李孟依旧是低头沉思的状态,袁文宏也有些急了,大战将近,一军的主帅却在这里胡思乱想。
现在的李孟所代表的不光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的山东文武集团,他要领导这个集团不断的向前突进,夺取整个天下,如果作为整个集团首领地他迷茫了,那么大家要怎么做,很有可能都是个粉身碎骨,杀身灭族的下场。
“大帅,这等伤怀悲秋的风雅事还是等到天下安定之后再琢磨不迟,眼下虽然是大功将成,可毕竟未成,大帅却这般模样,莫要忘了手下的千军万马和亿兆黎民。 ”
一向是恭恭敬敬的袁文宏突然间上前一步,声若洪钟的喝出来,李孟倒是一愣,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袁文宏,这名一直是文质彬彬的主簿此时满脸涨得通红,瞪着自己,李孟地迷茫却是散了,那袁文宏又是急切地喝道:
“为人主者,当胸怀天下,不以一草一木存亡为念,下官斗胆揣测,大帅可是对这尸山血海厌倦了,可是觉得刀下死人太多,大帅,咱们山东兵马杀人无数,可因为咱们的杀人才有更多人活。 ”
袁文宏所说地,却正是李孟所想的,尽管渐渐的融入到这个时代之中,但李孟前世不管是作为军人还是作为金融押运员的时候,都没有杀过人,甚至没有伤过人,来到这个时代之后。 直接和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经可以用十万来计算。
平日里专注于建设、练兵、大局布置,合纵连横各项事务,心无旁骛,也就不想这些,可如今天下间势力分分合合,大概就是确定了几方,李孟这边又是做好了各方面的应对,局势已经是简单了起来。
这局势简单。 免不了就要多想事情,没想到死在自己手上地人,鞑虏倒还是好说,可想想几次十万人以上的大战都是在关内进行,死伤的都是汉家子弟,李孟常想自己有天下之念的时候,就是为了让这天下太平,华夏的黎民百姓不用受着明清鼎革之苦。 不用在接下来经受那几百年的黑暗时代。
可死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在战场上杀掉的那些人,可能是田里的农夫,可能是小商贩,甚至可能是文人士子。 他们都是这华夏地子民……
方才袁文宏的直谏叱咤,真是解开了李孟的心结,山东兵马杀人无数,可正是因为这杀人无数。 才活人无数。
杀更多的人,却因为这杀人而救活了更多的人,李孟依稀记得现代时候看报纸留下的某个印象,说的就是明末清初的时候,山东数次大饥荒,满清入关劫掠五次,为害最烈地两次都是在山东,农民起义。 官军和义军厮杀,尸体被周围的饥民吃光,这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到了满清统治山东的时候,山东的人口仅仅是崇祯初年地五分之一。
但这个灾难,在李孟成为分守四府的参将后就被终止了,屯田田庄收拢了大批的无地饥饿流民,胶州营的武力保护了山东不受流民和鞑虏地侵袭。
目前山东的人口已经比崇祯初年的时候增加将近五成,这还不包括从外地招揽和迁徙过来的流民。
李孟仅仅能想到这些。 实际上他所做到的比他想到的要多了太多。 鞑虏入关,第四次和第五次都给山东造成了近百万的人口损失。 有临清的屠城还有种种残酷地杀戮,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没有发生。
本来河南是全境皆乱,可李孟却保全了黄河以北还有开封半府以及归德的平安,如果没有他,在第三次围开封的时候,就会有人掘开黄河,水淹开封,这个惨剧,目前是流民所为还是对岸的侯恂部所为,至今没有说清,但结果惨重异常,除却周王府和巡抚、知府等几百人跑上城头幸免之外,全城几十万百姓都是被水淹死。
在南边,张献忠和革左五营在南直隶的所为,如果没有他,侵害的范围还要进一步的扩大。
更不要说因为李孟地存在,山东周围地北直隶、南直隶、河南都保持着的一定程度地平静,凡是山东直接统治的地域,都是有秩序,向上的环境,百姓生活在其中,富足可能未必,却能活下去,这直接间接的又是拯救了多少人,可就说不清了。
“大帅,下官妄言一句,从大帅在薛家岛聚众起事,直至今天有这样的局面,这一步步行来,天下人无不瞠目结舌,从一军户孤子十余年骤成天下之望,这是天命,大帅,天命所在,当顺天而行啊!”
李孟长吸了一口气,那些犹豫和迷茫的情绪已经是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自信的笑容:
“天命,若是有天命,李孟就不会来到这个时代来,我既然来了,就要改变这一切,我即是天。 ”
袁文宏没有再说话,只是躬身深深一揖,低头退了下去,这一天的对谈,袁文宏谁都没有告诉,在权贵们都习惯写什么笔记轶闻的时候,也没有人看见这一天的谈话,直到两百年后,在袁文宏故宅的祠堂中发现了用铁匣装着的一些秘闻,不过官方一直没有承认过其真实性。
天上下着小雨,在洛阳城和汝州之间的官道上有大队的骑兵在向南行动,速度不快,这显然是正在节省马力,为了长途行军。
“汤大人,咱们距离汝州还有二十里路程了!!”
一名前面回来的哨探大声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