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走出了这个屋子,魏乐泉却没有还礼,呆呆的坐在那里,等到李孟走出屋子,一名文书从屏风后走出来,把文卷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躬身失礼后也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位魏侍郎同样是没有反应,等屋中彻底没有人之后,他抓起桌子上的酒壶对着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当时说是两人密谈,没有伺候的人,桌子上也就多摆了几壶酒。方才两个人喝了不到一壶,此时魏乐泉喝完一壶又是拿起,喝个不停,把桌子上的酒喝了个精光,最后一壶喝完丢在递上砸了个粉碎。
然后趴在桌上,看起来,这次这名兵部地侍郎的确是喝多了。
躲在屏风后面的文书记录一共有两份,一份留在屋中。一份则是拿到刘福来和孙传庭那边去,看见这密谈地结果,尽管魏乐泉仅仅是个兵部侍郎,可大家也都是明白,这次谈定地事情不会有什么变动了。
不管怎么说,按照胶州营的立场上,凭借着完全地优势和实际的控制,才要求这点东西。已经是让步很多。
各处地地盘能拿到,要吞并的兵马也是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官位权限对方也是应允,可以说胶州营的目的全部都达到。
谈定了这些,在消化之后。胶州营的实力会进一步的膨胀,现在已经是明显的优势会更加地明显,魏乐泉希望用答应李孟条件的方法来拖延时间,希望朝廷重新振作。看看将来有没有翻盘的机会。
可以胶州营的体制规矩,得到了这些补充,并且消化下去之后,他的实力会愈发地可怕,到时候还会要求更多,这么下去,是个必死的循环。
或许那兵部侍郎魏乐泉也是知道,但却不得不这么做。无非是绝望的挣扎罢了……
按说已经取得了这样的进展,身为主帅地李孟应该高兴才是,可回到内堂的李孟却同样是面沉似水,像是有什么心事。
讨价还价,彼此纠缠,也要花费不少功夫和精力,李孟也感觉到有几分疲惫,进入内宅之后。也不像往日那样和家眷谈笑。内宅这些女眷就是内帐房的成员,本来就知道那陈圆圆在济南出家为尼的事情。
这陈圆圆在江南也是有极大名头的女子。相貌才艺自然是顶尖之选,尽管妻妾们知道这李孟对他们是真心,可却不敢判断李孟是不是对陈圆圆动心了,修建尼庵的事情,内帐房几乎是放在第一顺位来办,不管是财力还是人力都是优先供给。
眼下的济南城本就是空宅院甚多,有钱有人,一个小小的尼庵可真是旦夕即成,几乎在罗西把这个命令传达到内宅之后,没有八个时辰,陈圆圆就住进了为她准备尼庵之中,现在唯一剩下地也就是尼庵的名字叫什么。
这个时代,女人的嫉妒是七出的理由之一,豪门内宅更是如此,颜若然和木云瑶还好,顾横波和柳如是真是心中忐忑,心想莫非夫君是因为陈圆圆出家,不能一亲芳泽而愁眉不展,开始想着是不是主动建言李孟把陈圆圆收纳。
从下午到晚饭时分,李孟都是独自在书房闷坐,临近晚饭的时候,他坐在饭厅之中也是这般模样。
就算是李宏上前撒娇歪缠,李孟也仅仅是淡然笑笑罢了,情绪明显是低沉,这让众人更是担心。
晚饭吃到一半,管家罗西却拿着一张礼单过来,有内眷在屋中,他只是在门外抬高了声音禀报说道:
“老爷,八闽商行的郑家送来礼品,说是咱们山东大胜,仓促间没有准备什么礼品,这次准备了正式的礼物给大人送过来。”
郑家在这期间一系列的举动,已经让山东提防颇深,郑家也是在拼命地补救,先前已经是送过礼品和来人道贺,这次所谓正式地礼物,想必是追加筹码而已,李孟感觉到颇为无趣,开口说道:
“知道了,明日间拿来给几位夫人看就是。”
边上的颜若然却觉得这是个调节气氛地好机会,微笑着说道:
“郑家送来的东西,常有些外洋的新鲜玩意,罗管家你且念念礼单,听着当个玩乐。”
外面的罗管家恭谨的答应了一声,展开礼单出声念道:
“金鸡纳霜两斤,黑犀角五对,天竺白虎皮一张,龙涎香十五斤,镶金西洋自鸣大钟两座,镶钻千里镜两具。西洋自来火手铳三对,头等倭刀五十把……西洋佛朗机绝色十六岁少女两名,南洋渤尼绝色少女五名,东洋倭国绝色少女五名……”
前面说的还好,的确是珍贵的各种特产和玩物,可后来报的这些却让李孟愣住了,在宴席上吃饭地诸女却都是面面相觑。
坐在上首的老太监刘福来却是强忍笑意,悠然自得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大敌当前,李孟坐在马上神色不动,指挥若定,孤身入官宅,手刃恶霸巡检,也是泰然自若,从容异常,好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这样的镇定涵养气度。在这个时候却有些忍不住发作了,听着外面罗管家的架势,后面没准还有某处绝色少女若干名,李宏在身边不住的问这个问那个“绝色少女是什么”,围坐在桌边的人都是神色古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李孟站起来,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喝道:
“什么乱七八糟地,不要念了。郑家这些混帐东西,勾结鞑虏,当汉奸当的兴高采烈,现在看咱们山东大胜,这又回来钻营,这些东西都给退回去,山东不缺这些东西!”
在内宅中,这些家人奴仆很少看到李孟发这么大的脾气。外面的罗管家一时间都吓呆了不敢言语。
李孟站在那里,看着屋中被他惊吓到的女人和小孩,突然间觉得啼笑皆非,这火到底发的有什么意思。
四名女眷都是神色古怪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先绷不住的是木云瑶,捂着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有她开这个头,屋中地诸人都是跟着笑了出来。一时间笑成一片。反倒是李宏小孩子刚才被吓住了,扁着嘴要哭。突然间屋中气氛变化,大家又都是笑了起来,小孩子那里能这么快的情绪转换,索性是嘴一咧,哇哇大哭。
屋中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时间乱成一团,颜若然连忙过去安慰李宏,坐在上首刘福来笑着对顾横波说道:
“让罗管家不要再跪在外面了,那些郑家送的东西,药材物品让帐房都收下,人都先找个院子住着,等老爷和夫人安排就是。”
顾横波起来答应了一声,隔着门吩咐罗管家离开,李孟看见李宏哭的大声,走过去安慰了几声,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女眷们都是忍不住笑,李孟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觉得没力气说话,最后也是跟着笑出来。
颜若然、木云瑶还有顾横波和柳如是,这四个女子地确是第一等出色的,不过她们比平常人更清楚李孟好色与否。
如果不是颜若然催促,恐怕李孟和木云瑶现在还是兄妹关系,更不用说是顾横波和柳如是了,李孟的确是个好丈夫,但他更看重的是外面地事业,而不是家中的享受,几名女眷有时候私下聊天也是自嘲,说是别人嫁给一品大员都是养尊处优,我们这位夫君却是把姐妹们当成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们使用。
当然了,这几位女眷如此的想法,不过是幸福的自嘲罢了。
看见一向是从容威严的李孟居然这般窘迫,几位女眷实在是忍俊不堪,觉得非常有趣,这才是忘形的欢笑。
不过依照天下人看来,一名武夫,而且还是当年在南京城把顾横波和柳如是都强夺回去的粗鄙武夫,当然是好色成性,送陈圆圆是投其所好,这郑芝龙是闽粤南洋地大豪,虽说没有什么秦淮美女,可以量取胜,种类繁多,这又是另外一种的投其所好了。
让李孟一时间竟然有辩白不清的感觉,羞恼异常,不过想明白了之后,却觉得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无非是个玩笑事。
山东这么多年来,又有谁能彻底理解和看清楚,由着外人糊涂去,老太监刘福来已经吃完了,在那里笑着说道:
“当日间,咱家把这两个女孩家送给李孟,没想到日后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江南文人可在那时候就恨你入骨了!”
说完之后,嘿嘿的笑了起来,顾横波和柳如是对视一眼,从椅子上站起,袅袅婷婷的给刘福来施礼。柳如是恭敬的说道:
“若没有老太爷当日的义举,怎么会有我们姐妹今日的福气,老太爷地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永生铭记难忘。”
小李宏已经是停歇了哭声,靠在刘福来地身边好奇的听着周围地人说话,刘福来听到两位女孩的感谢,也觉得心中欣慰,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别的。捏了捏身边李宏的脸蛋,让小孩子咯咯直笑。
“若然,这些礼物中滋补养身的药材,咱们和伯父大人一边一半,本该都给伯父大人的,这边云瑶还有身孕,横波地身子也虚弱,那些女孩。先圈在府外的院子里,寻个机会给郑家退回去吧!”
预先已经是打过招呼,晚饭后,孙传庭要来议事,刘福来吃饭后。就坐在一边,几名女眷带着孩子去了内宅,奴仆们手脚麻利的把桌子收拾了下去,孙传庭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他进来的时候,手中提着木板夹。
进屋之后,冲着李孟和刘福来施礼问好,那些下人退下,孙传庭把铁面具也是取了下来,屋中灯火明亮,他直接是从夹板之中抽出一张大图纸,放在餐桌上展开。又拿出来一张文卷,仔细端详。
等到刘福来和李孟聚过来后,孙传庭在地图上指点说道:
“南宫和枣强两县,山东宁可放掉一府,也必须要这两处,真定府南这一块,恰好是漕运的屏障,和河间府连成一气。只要在枣强或者南宫两县随意一处布置两个营。就可以防止敌人从西北方向攻击漕运。”
李孟还没有开口,边上的刘福来手中拿着个西洋进口的放大镜。眯着眼睛在孙传庭指点的地方观看,插口说道:
“白日间那侍郎虽说开价不小,可这大名府甚至不必理会,到时候河南和广宁府在我手中,大名府等若被圈在其中,也是我囊中之物。”
两人交谈了几句,却发现李孟一直没有出声,都有点奇怪,仔细看过去,却发现李孟在那里沉着脸不知道想些什么。
屋中地安静却让李孟反应过来,他抬头看看带着询问神色两人,琢磨了下开口说道:
“本以为朝中都是些庸庸碌碌之辈,今日和这魏乐泉相谈,却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尽管装疯卖傻了半日,所说所讲,都很有些道理!”
刘福来和孙传庭对视一眼,刘福来笑着说道:
“既然你觉得是个人才,那就要来山东用就是,朝廷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不会在这一个人上面不合你的意!”
李孟笑了笑,继续说道:
“倒不是这个,而是此人所讲的如今局势,说是关外鞑虏强敌根基未损,中原流贼愈发势大,这两股势力,我胶州营和他们都是势同水火,无论何时都是死敌,这两处大敌在一天,我胶州营就不能安然存在,当务之急可不是扩张地盘,而是要彻底打垮这两处强敌,扫除祸患!”
听到李孟的判断,刘福来和孙传庭感觉悚然,仔细想想自从十二月到现在,山东上下和胶州营军中都有些忘乎所以地气氛,所谓骄兵正是此种类型,可山东的势力还是原来那些地方,并没有什么扩大。
就算是和最弱的明廷,也不过是在讨价还价的商谈而已,真正地核心依旧是山东一地,这有什么可以骄横自满的地方。
身为首领的李孟,能最先想到这一点,也算是把胶州营从潜在危险的边缘给勒了回来,这边两人尽管深以为是,孙传庭迟疑了下,还是开口建议道:
“纵观天下,流贼、鞑虏、朝廷,唯有朝廷最弱,可这朝廷偏偏又有正统的名份,先易后难,蚕食朝廷的地盘人口,侵夺大义名份,等实力足够,到时候以强击弱,流贼、鞑虏自然不值一提!”
这话说完,孙传庭自失的一笑,自嘲的说道:
“蚕食、侵夺,这倒是把咱们自己放在不义地立场上了。”
“这两年年景渐好,若是收成上来,人心思定,明廷渐渐的恢复元气,那时候动手可就不方便了。”
刘福来也是在边上跟着补充说道,李孟缓慢站起身,摇头说道:
“这等无能的朝廷,这般的胡作非为,就算是年景好又能如何,土鸡瓦狗,草包废物而已,可是这关外的鞑虏却是我心腹大患,不除不能心安!”
看李孟说的坚定,孙传庭和刘福来也不再争执,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山东的大政方针,自然要以你这山东之主地意思为准。”
李孟走到地图跟前,把手放在河间府地位置上,像是在抚摸这个地图一样,沿陆地向东北划去,肃然说道:
“河间府、顺天府东南、永平府、山海关,沿着这条线一路向北,出关平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