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有头脸的文官乡绅,都是双膝跪地大礼参拜,口中复述着张海云的贺词:
“恭祝大将军在北直隶大胜,日后公侯万代,布武四方……”
好多人喊完才回过味来,李孟不过是个杂号的将军,一省的总兵,他们手下的兵马如何称呼,叫大帅什么那是军中的常例。外人称呼交个将军已经是高抬了,这将军前面怎么还能加个大字。
有明一来,除却太祖和成祖两代,一是立国不稳,一是夺位征伐,下面的武将地位极高,这才有被称呼为大将军的,可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地事情出现,最近一百五十年被称作大将军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不过此人的大将军号是自封的,文武百官从来没有承认过。这就是就是中明时候的明武宗正德皇帝。
既然是皇帝用过,那么在明武宗正德之后,这号除却皇帝之外,已经没有人敢用了。这称号谁要是用,谁就是逾越,就算是皇帝封了这个名号,下面的文武百官也会攻击,这大不敬的罪名可是跑不了的。
在地上跪着地这些人都是大骂。心想你愿意送这个高帽子,你自己去送,不要把大伙都是给扯上送死。可跟着喊都喊出来了,还能怎么着。就看上面的李孟是如何反应了,按说,若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那就要全力的推拒,若是个野心家,恐怕推拒的心思表情还会更剧烈些,这李孟能把山东和山东兵马经营出来这样大的局面,想必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一时间。下面的人凝神静气地,都是在等着李孟的反应,谁想到在上面的李孟又是笑呵呵的说道:
“这都是李某的本份,此乃国战,身为国家地武将,自当如此,各位谬赞了!”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对那大将军的称呼没有否定。而且看后来的语气。竟是个全盘接受地意思。
这山东的李孟果然有野心,这些河间府的文官和士绅们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可随机就是回过味来,这等横霸的武力,有野心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若是有这等力量,反倒没有野心,那可就是天大的圣人了。
南宋初年的大将岳飞就是此等的圣人,不过最后地结局却只能是跪在风波亭里面大呼“天日昭昭”。
想明白这一点的文官和乡绅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李孟如此的态度,那大家也可以明确的站队表态了,这可和范恩禄那等抉择不同,实际上这些在北直隶各处做官的地方官,他们大多也都是地方大族出身,或者是这些大族的代言人,至于那些本就是河间府的豪门士绅更不必说。
在乱世之中,大家族的存亡延续是需要极为慎重地选择,加入那一方,不加入另一方,选择错误了,那就是人死家灭地惨剧。
或者是多头下注,可这天下,作为有身份有体面的汉人大族,让他们选择流民出身地李闯,这实在是不可接受,而且李闯对大族豪门的态度,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改变,双方势同水火,如何能接纳。
至于那关外的鞑子,那可是有如禽兽一般的东西,祖宗规矩,汉家血统都还在身上呢,加入鞑子,手下那汉奸的帽子可就扣在头上了。
京师的崇祯皇帝如今他已经是在位十五年了,众人早就是看明白了这位“勤勉清正”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货色,还有他身边那些所谓的名臣都是什么样子的货色,这次派去京师求救的人回来说,那首辅周延儒自请出京督战,狙击鞑虏,谁想到到了通州就再也不肯向前,每日和手下的门客饮宴作乐。
更不要提那些畏敌如虎,以勤王之名躲到京师周围的北直隶各路大军,放眼天下,竟然没有什么能指望的人,能投靠的势力,剩下的只有绝望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一个有实力,自律,并且有野心的军阀!
“大帅,今天过来的河间府官员、士绅,临走的时候,这些官员都是在私下间递给卑职书信,请卑职转交给大帅。”
袁文宏手上厚厚的一叠,有了这些民夫丁壮,还有河间府内送来的给养,李孟决定推迟一天,在腊月初八那天开始向山东回转,不要小瞧这一天的时间,士兵们的精力和体力都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恢复。
白日间有那个“大将军”的称呼已经是足够的精彩了,反倒是到了吃饭地时候,众人都是畏畏缩缩。口中只是在哪里说些风月和歌功颂德的事情,人多眼杂,就算是想要表态站队,也要考虑下身边的这些人会不会告密,有什么要办的还是私下里做吧。
这就是袁文宏手下为什么拿着这么多信,这可有个讲究,那绿林山寨之中若有新人要上山,总归是要去做个案子。杀个过路的人,唤作投名状。
文官的投靠则是交封书信上来,以示早有沟通,上面写着些某某愿意投靠效忠的话来。
这种投名状,若是投靠的那人事败,这些书信被搜出来地话,也是一桩大罪,若是从前的这种局面。这些有功名的文官们,不过是做个姿态,打个招呼罢了,这些做事素来讲究个分寸的文官们此次却这般的不管不顾,死乞白赖的靠上来。完全是因为形势不同。
中原腹地的李闯、曹操且不去说他,这鞑子的大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地,在北直隶如入无人之境的行为。着实是震撼了一批人。
皇帝权威的来源,一方面是祖辈的传承,二方面则是维护住这个国家的存在,能够保护他地臣民们不受外来蛮族的侵扰,能够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或者说能够生存下去,这才是王权和这个国家存在的底线。
现在这鞑虏大军五次入寇,如果不是这横空出世地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率领兵马战胜了鞑虏的军队。这说白了好像是个奇迹一般,在这一仗没有打之前,谁会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
说的实在些,在这次的战斗之前,很多人想的都是大明怕是要亡国了,鞑子兵马如此的纵横来去,攻打京师怕也是轻而易举,这么多次的入关和抵抗。已经让人彻底地认识到这京师周围的大明兵马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既然关外的满清兵马能如此轻松的攻打京师。那么能轻松灭掉这个鞑子兵马的山东大军到底意味着什么,可就不言而喻了。
大明已经完全让人失去了信心。那恰好出现在眼前的山东兵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大凡这卖身投靠的勾当,都是讲究个宁早莫晚,这等热灶头,现在不烧,难道等别人都来烧了再过来烧吗?
现在这些河间府地文官们已经是暗地里捶胸顿足了,心想在自己身边有这样地一股势力,自己却好像是乌龟一般缩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事到临头才上前讨好,这是官场的大忌讳啊,做官这么多年,还犯这种低级地错误,实在是惭愧异常。
所以这初次见面,就把示好的书信,效忠的文书交给了胶州营,看似是把把柄卖给对方的低能白痴举动,可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表示忠心,意思是我的把柄都给你们山东兵马了,那咱们定然是一条心。
当然了,这举动外人看来是高明无比的动作,但是河间府过来的这些官员人人都知道这么做,可见乃是个官场的常识。
李孟从做盐政巡检开始到今日也算是官场的老油子,尽管对这等勾心斗角的苟且之事不太了解,开始能大概领会其中的奥妙。
主簿袁文宏递给李孟的一叠信笺,李孟拆开了上面的第一封信,看了内容之后,其余的信也就是看看信封上的署名,全部是有官身的,那就没有必要打开再看,信笺内容都是千篇一律。
李孟笑了笑,随手把一叠信笺丢到边上的书案上,开口笑着说道:
“回去找周同知安排下,凡是给咱们写信的,都派人去送点回礼过去,同时让灵山商行派人去开个分号,河间府紧挨着咱们,和咱们亲厚点,总归是没坏处。“
袁文宏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在边上拿着笔飞速的记录,没有抬头,稍微沉吟下,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今日来的六十名河间府州县乡绅,有十五人说是山东比起北直隶气候要好,愿意送部分家眷过来安家,剩下的四十五人说是子弟顽劣,愿意送到山东来从军,让胶州营帮忙管教一下。”
说到这里,袁文宏抬起头。用颇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这六十名乡绅共送金三百两,银六千两,还有两倍于此的欠条,这些都是送到军需处那边,并有专人看管核准。”
金银之事,最难说清,偏偏袁文宏是出面接待这些文官乡绅的代表,收到的这些东西。自然要清楚严肃地算明白,并且走足了手续交到上面去,免得被人诟病,给自己添太多的麻烦。
对袁文宏的严肃,李孟不过是洒然一笑,表示没有放在心上,当然,那些人送给袁文宏金银的事情。他早就是心中有数,清楚的很。
这欠条则是民间的智慧了,欠条上说着某某人欠胶州营多少银两,胶州营肯定没有借给他们真金白银,可他们却肯定真金白银有多不少的还上。原因就是这次没有带足了银两,打个欠条做个补充。
河间府的豪族乡绅,做事就要比那些文官实在很多,直接就是送上金银物资作为礼品。然后把家眷子弟送过来作为人质。
送钱,送人质,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实在地表示了,他们的忠心耿耿自然更会被人相信,李孟沉吟一下,开口下令说道:
“这些人的事情要快些办,他们的家属安排到掖县或者是平度州,好好待遇。那些子弟编入济南府的武装盐丁,按照常例对待。”
胶州营有许多在外办事的人员,维护这些人的忠诚度,除却培养对这个体系的忠诚和归属感之外,就是把他们地家属留在山东,这法子最为可靠,李孟这个安排也是胶州营的惯常规矩,不过李孟拍打了两下。又是开口补充说道:
“沧州的长芦盐场要尽快拿下。许给他们沧州的官员和豪族三成利,若是贪。四成也可以,尽快的把这个盐场出来地私盐控制在咱们自己的手中,免得互相冲突影响,反而不美!”
天下间两个最大的盐场,一是两淮,二就是这长芦,不过长芦盐场因为这些年北直隶屡次的鞑虏入寇,对生产和销售都是造成了极大地破坏,所以一直相对凋敝,但李孟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这北直隶估计会太平很长的时间,长芦盐场的生意恐怕也会兴旺发达起来,要不把这个盐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难道等以后让他给山东的盐业添堵。
而且在大军急速的回转,从南直隶回山东,原本还贴的很近地两淮豪商都是噤若寒蝉,只有方家的老二骑着快马在半路上追上大军,先是祝愿大军此去北直隶旗开得胜,然后提了个事情,说若是大军得胜,还要把长芦盐场抓在手中,免得今后麻烦。
现在大军进了河间府,自然没有放过这盐场的道理。
这边袁文宏又是记下,这位胶州营的主簿一边记录,一边在心中赞叹,大帅真是算无遗策,看来这次军费最起码不亏。
河间府的州县文官,地方上的豪绅大族的表态都是做出了处置,袁文宏却又是开口说道:
“大帅,今日间来劳军的官员和士绅们都是去往东光县休息,不过沧州知州地一名师爷留下来,说是要投奔大帅,请大帅给他安排个位置。”
听到这个消息地李孟,第一反应是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投奔就来投奔,而且还是某官员的师爷,任谁也是不放心,李孟仅仅觉得有些不对劲,而跟随大军地山东盐帮的黄平,对这个师爷的判断直接就是奸细,要进来打探消息的。
看见李孟的神色有些不对,袁文宏迟疑了下才开口说道:
“大帅,卑职也觉得有些问题,所以开口询问了下,那名师爷说是眼下大厦将倾,他又想做些事情,所以想在咱们山东找个安身之所……那个,大帅,这名师爷今年三十三岁,还有个举人的功名……”
袁文宏说的吞吞吐吐,不过他的意思却表达了出来,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希望胶州营能够收用,此时的李孟已经笑了出来,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说道:
“袁先生,你可知道,周同知和本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说,难得有个有功名的,又这般想做事,让他全家搬来,寻个屯田田庄先做书办吧!”
在屯田田庄之中,完全封闭,而且又是繁琐民政农事,就算是真和外部勾结,也没有什么渠道和意义,同样的,在这种看起来劳心劳力,又没有什么前途的职位上做下去,更能考验一个人。
“这人叫什么名字?”
“回大帅,范恩禄,沧州人……”
所谓气象兴旺,万众来投,这范恩禄不过是个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