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了解,对于拾娘这件事,他不拖我们后腿就不错了,想要他帮助我们,那和难如登天也没什么分别。”
在讨论的尾声,于先生主动提出要好好的防上云老大人一手。
自从云老大人半点都不顾念他的心情,执意要对他的女儿下手以后,于先生就彻底绝了心里那份对云老大人残存的父子之情。
“老师说的很对,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不但不能向他寻求帮助,还要隐瞒我们已经知晓姐姐行踪的消息,免得他故意在中间搞破坏,导致最终营救失败!”杨承锐深有同感地一拳砸在了自家八仙桌上。
在杨承锐和于先生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究竟要怎样才能毫发无损的把陆拾遗救回来的时候,陆拾遗正眉心紧锁的站在她现在住着的木屋窗口满脸若有所思的望着不远处的江水发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江水涨得有些过快了。
今早在芦苇荡里还不怎么明显,如今上了这一处小岛以后,陆拾遗几乎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江潮浪卷此起彼伏所带来的强大力量。
“就算你当真是姥姥的外孙女,只要你那好弟弟一天没有把那云老狗的人头给送过来,你就休想要离开这里!”一道充满着不善意味的声音在陆拾遗的耳边响起。
由于胡娘子对陆拾遗一直眼睛不是不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缘故,陆拾遗对她的声音可谓是印象深刻。
尽管她没有回头,但是她已经猜出了对方是谁。
“为什么你坚持要把我留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我再这么留下去,必然会影响到你在姥姥心目中的地位吗?”陆拾遗故意用一种很是疑惑的语气问道。
实际上她的心里也确实非常疑惑,因为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胡娘子会这么做的理由。
“我是个孤儿,很小就没了父母,是姥姥收留了我,养大了我,姥姥是个可怜人,苦了一辈子,如今好不容易因为你宽心了点,我又怎么舍得破坏?”
胡娘子咬着下嘴唇,恨恨瞪陆拾遗。
“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姥姥的外孙女,我都要在这里警告你一句,一定要真心实意对姥姥好,否则,我以后绝不会放过你!”
胡娘子不分青红皂白的那一鞭,让陆拾遗对她的感官可谓是坏了个彻底。
不过在听了她现在说的话以后,陆拾遗又觉得颇有几分情有可原。
毕竟对方也是关心则乱,才会毫不犹豫的冲她行凶。
只是即便如此,都掩盖不了对方手上沾满血腥的事实。
如果不是那个叫二小子的水匪认出了她的来历,恐怕她现在已经在胡娘子的迭声催促下,被他们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祭了潮江娘娘。
“我虽与姑娘只是初初相识,但也知道姑娘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物,”陆拾遗藏住眼底的晦涩,用一种很是柔婉的口吻对胡娘子说道:“不知姑娘这么急着来找我,是有何要事?”
“有个童生相公了不起啊,少在我面前拽这些拗口的文,不是我要找你,是姥姥她找你有事!”
胡娘子实在见不得陆拾遗这副明明没有刻意矫揉造作,但依然好似比她要高出一大截的温雅得体模样。
因为这样的陆拾遗对自幼在水匪中长大——即便有鱼姥姥庇佑,可也吃尽了苦头的——胡娘子来说,实在是一大很难释怀的刺激。
已经摸清楚了她脾气的陆拾遗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在听说鱼姥姥要找自己以后,陆拾遗当即回转身形,朝着鱼姥姥目前的所在地走去。
看到陆拾遗过来的鱼姥姥,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虽然这个微笑藏在斗笠里无法让人察觉到,但是陆拾遗依旧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善意和发自内心的喜爱。
“二小子刚刚送了信回来了,你的父亲和弟弟带着杨树村的人在到处找你,他们都很关心你的安危。”鱼姥姥用一种很是和蔼的声音对陆拾遗说道:“拾娘,你有一个好父亲也有一个好弟弟!”
“看在他们对我怎么好的份上,您能不能放弃那个离谱的要求,不要再为难他们了?”陆拾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鱼姥姥问道。
“为难?不,拾娘,姥姥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为难,相反,倘若他们真的在乎你的话,他们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把云老贼的脑袋提过来换你!”鱼姥姥身上的祥和气息因为陆拾遗的这一番话,重新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她眼睛如同鹰隼一样,锐利无比的瞪视着陆拾遗道:“拾娘,你可千万别忘了,云老贼是你的杀母仇人!姥姥的这张脸……也全是拜他所赐!”
为了让陆拾遗深刻认识到云一航造下的孽,鱼姥姥竟是一把扯下了除了独处以外,从来就不曾扯下过一回的斗笠!
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的陆拾遗在见到这一张狰狞无比的面孔,也忍不住低低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拾娘,姥姥我与那云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注定这辈子要不死不休!”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照顾镜子的鱼姥姥强作镇定地坐在位置上任由陆拾遗打量半晌,才重新又把斗笠给戴了回去。
“如果你执意要继续把他当你的祖父看待,罔顾姥姥对你的一片真心,那么,就别怪姥姥狠心,权当没生过你这……没有过你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外孙女了!”
面对鱼姥姥虎视眈眈的瞪视,陆拾遗浑然不惧地回望,“姥姥,明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被二小子和胡娘子他们抓住吗?”
“难道……”鱼姥姥豁然瞪大了眼睛,她已经敏锐至极的从陆拾遗那意有所指的话语里觉察出了她未尽的言下之意。
“没错,就和姥姥您现在所想的一样,我是被云老大人派来追杀我的人迫进了芦苇荡,如此才意外落到了二小子和胡娘子的手中。”陆拾遗苦笑一声,眼眶湿红,喉头哽咽的看着鱼姥姥说道。
“他……他……那个该遭天杀的老不死……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鱼姥姥气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你怎么说也是他膝下的骨血……他……他怎么敢……他怎么下得了手?!”
“所以姥姥,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我会吃里扒外,因为从头到尾我就没想过要把他当我的亲祖父看待!”陆拾遗的语气里带出来几分委屈的味道,“姥姥,你这回是真的冤枉我了!”
“是姥姥不好,是姥姥一心想要报仇,整个人都有些昏了头了!”鱼姥姥伸手把陆拾遗搂进了自己怀里,语气异常惭愧的道歉。
陆拾遗循着鱼姥姥的动作,把自己埋入她带着淡淡鱼腥味的温暖怀抱里,“姥姥,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也是心里煎熬的狠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拾娘……”鱼姥姥望向陆拾遗的眼神真的是说不出的慈爱和温柔。
“姥姥,您知道吗?自从我的养父母被一场大洪水卷走以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依偎在自己的长辈怀里肆意撒娇了!”陆拾遗一边说一边撒娇似的在鱼姥姥怀里蹭了又蹭。
鱼姥姥神情很有几分怔忡之色的望着怀中对她充满依恋的女孩儿,两行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滴落在了陆拾遗的脑袋上。
“姥姥?”陆拾遗,脸上神情颇有几分茫然不解的抬头。
“拾娘,这些年你受苦了!”鱼姥姥声音干涩地喃喃重复:“这些年你受苦了!”
“姥姥,其实我也没吃什么大苦头啦,以前小的时候村子里面的人帮了我和锐弟很多,等到我们长大以后,日子就过得更松快了!”陆拾遗刻意用一种轻快的口吻和鱼姥姥讲杨承锐赚了钱就交给她的小故事,“您别瞧着他比我小三岁,其实待我再贴心不过呢!”
“这就好,这就好,这是你们俩的缘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啊!”鱼姥姥对于陆拾遗成功找到归宿这一件事情真的是打从心底的感到高兴。
“姥姥,您就放心吧,您的外孙女呀,是个惜福的人!”陆拾遗又往鱼姥姥的怀里拱了拱。
这个动作既彰显了她对鱼姥姥的信任和亲厚,也掩盖了她心里的担忧和不安。
陆拾遗也是在刚才无意间提到养父母才想起了原主记忆里那场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大洪水。
当时的原主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由于那场洪水所造成的后续影响实在太大,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依然鲜活的定格在原主的生命里,没事有事的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冒出头来狠狠吓原主一大跳。
接收了原主所有记忆的陆拾遗清楚的记得,当年那场大洪水刚刚出现苗头的时候,平日里风平浪静的潮江也是和现在一样,湍急的不行!
陆拾遗很清楚,如果洪水真的来了,那么他们呆在这座小岛上的最终结果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路一条!
陆拾遗不想死,也不愿和好不容易重逢的爱人阴阳相隔,因此,她只是略作犹豫,就把自己的发现和怀疑,毫无保留的说给鱼姥姥听了。
一切就和陆拾遗原本担心的那样,鱼姥姥对于陆拾遗的怀疑,十分不以为然,“拾娘,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洪水,姥姥也是亲身经历过的,比你这个当年的小豆丁可清楚多了。姥姥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大洪水,因为咱们现在住的这座小岛周边的水流,一直都是这么湍急又浪涛汹涌的。”
鱼姥姥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拾遗。
显然,她已经把陆拾遗的这一番举动看作了想要逃离水寨的另一个招数。
陆拾遗囧囧有神的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知道你在撒谎,但我舍不得戳穿你’气息的鱼姥姥,真的是满脸的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