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河脸上表情很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可是除了我以外,你以为还有谁能够彰显出我们请他出山的诚意呢?!”陆拾遗目若鹰隼地看着秦武河,“你们家殿下现在还困守在龙辇里动弹不得,若是等到他出来再去,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陆拾遗的话让秦武河悚然一惊。
是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么要紧的事情呢!
想要请邹相出山,凭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别说是成功说服他了,就是能不能进他的家门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啊。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秦武河脸上闪过惭愧,连忙将邹相现在的住处说了出来。
当陆拾遗听说邹相就住在京郊不远的一座小镇上,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
“这事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
她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拖拖拉拉的耽误时间。
眼见着她心意已定的瑾哥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娘亲!那是个坏老头!很坏很坏的老头,您就算过去,也很可能会吃闭门羹的!”
“有时候吃点闭门羹也不是什么坏事,瑾宝,你还小,但娘亲还是希望你能够做一个迎难而上的人!因为真正的男子汉,是不会因为些许的一点挫折和小事就忘记自己原本的初衷的!还记得娘亲刚才跟你说的那番话吗?”她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瑾哥儿。
瑾哥儿咬住下唇闷闷点头,“您说……我们不能任凭命运摆布,而是要扼住命运的喉咙。”
“是的!瑾哥儿!娘亲现在所做的,就是在努力扼住命运的喉咙,让我们全家都能够在这一起惊涛骇浪中全身而退甚至更上一层楼,”她温柔地拥抱了一下瑾哥儿,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对未来的期许。“为了你们三兄弟和你们的爹爹,娘亲无所畏惧。”
秦武河眼神异彩连连的看着陆拾遗,在心里默默重复:扼住命运的喉咙吗?
这真的是一句异常霸道又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啊!
“娘亲,您就算要去,也带着我一起去吧!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坏老头,但是,我到底是他的曾外孙,说不定……他看在我的份上,不会过多的为难你的。”瑾哥儿眼巴巴地央求陆拾遗,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陆拾遗分开。
陆拾遗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在欣慰的同时也是说不出的好笑,不管外在表现的再成熟,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大人,考虑事情也时常会出现不全面的地方。
如果她真的想要争取到那位邹相的帮助的话,又怎么会愚蠢到带着瑾哥儿去他的面前秀一把母子之间的深情,给他添堵呢?
再说了,他们家总要留个人在这里把握大局和看住另外两个小的。
“瑾宝,娘亲也很想带着你一起去,但是这里还需要你,而且,”陆拾遗眼神格外郑重地望着瑾哥儿道:“娘亲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娘亲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候,居然脱离了銮驾,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瑾哥儿知道陆拾遗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因为如果在这个时候被外面的人知道陆拾遗离开了,他们只会觉得她没良心,不孝顺,居然敢在自己公爹生死未卜的时候,到处乱爬,再加上娘亲本就让人诟病的出身……
瑾哥儿没有一刻更庆幸自己三兄弟居然能够拥有一个这样为他们着想的好娘亲!
眼眶微微有些湿红的他举一反三地道:“娘亲你就放心吧,儿子知道怎么做,等您离开后,我会让一个丫鬟假扮成您的样子,然后说您因为皇祖父的事情受到了惊吓,直接晕死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转过来。”
反正现在队伍里的太医也好大夫也罢都被召到他皇祖父那里去了,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拆穿。
陆拾遗爱极了瑾哥儿这份问牛知马的聪慧,她眉眼弯弯地朝着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等着娘亲的好消息!”
就在秦武河的陪同下,陆拾遗戴上一顶帷帽,悄无声息地翻身坐上了一匹马,趁着大家都把所有心力尽数放在皇帝身上的时候,借着仪仗队的遮掩,带着秦武河特意调拨出来的一队护卫,与其兵分两路的疾驰而去。
在末世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陆拾遗,从来就不是一个娇气的性子,再加上她这次附体的又是一具十分健康的农家女体魄,因此在最初的不习惯后,她很快就赶超了呈三角状拱卫着她的众护卫,领头打先的在前面飞奔。
那些护卫们没想到陆拾遗的马术居然如此之好,心中十分诧异。
由于他们倒霉催的跟着姜承锐在老君山发了好几年霉的缘故,他们中间有些人的马术甚至还比不上陆拾遗,好几个掉了队伍,又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赶了上来。
一切就如秦武河所说的一样,邹相隐居的小镇确实距离銮舆不远,他们大概奔驰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已经看到了那隐隐已经能够看到炊烟升起的小镇。
这时候陆拾遗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因为今日的突发状况,他们滞留在官道上久久没有动弹,又因为心焦皇帝情况的缘故,忽视了时间的流逝,可以说,如果没有看到这一缕炊烟,陆拾遗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要知道,今早上的那点早膳虽然看着精致又美味,但却压根就顶不了什么饿!
现在看着那炊烟,嗅闻着那逐渐钻入鼻子里的饭菜香味,陆拾遗还真有些想要在小镇上随便找个酒家,据按大嚼一番的冲动。
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眼瞅着距离小镇镇口越来越近的她一拉缰绳,头也不回地问道:“有没有人知道邹相的具体地址?”
其中一个颇被秦武河倚重的护卫策马骑了过来说他知道。
陆拾遗点了点头,一面言简意赅的让护卫在前头带路,一面在心里打起了待会面对那位据说与他们家有仇又性情异常顽固的坏老头的腹稿来。
毕竟,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这是个看着就十分清幽干净的小镇,也许是邹相在这里隐居的缘故,这里并不缺少衣着华贵的客人匆匆打马而过。
因此镇上的居民们在看到陆拾遗一行后,也只是随便望了眼,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今日过来拜访邹相的怎么是个女人后,就直接对他们视若无睹了。
陆拾遗等人踩着青石铺就的道路,笔直去了镇上瞧着最大也最是气势不凡的一幢宅邸面前。
陆拾遗一看那房子就不由得勾翘了一下嘴角,见房如见人,这位所谓的在所有人眼中不屑为官,羞于与官场庸碌为伍的邹相,瞧着倒未必如他外在所表现出的那样淡泊名利啊。
这个发现让陆拾遗可谓心情大好。
比起所谓视权力如粪土的清高倔老头,她还是希望自己这次打交道的会是一个有野心也有欲·望的伪君子!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短短的一番谈话中,被她轻而易举的打动,然后彻彻底底的上了她家傻小子的战船。
她可不管对方盛名之下实难副还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只要他对他们有用,有大用,那么,她就很乐意与他虚与委蛇一般,好好的打一打交道。
在靠近邹相宅邸门口的时候,陆拾遗等人就听到了里面有清脆的童音在半空中悦耳的回荡着。
他们在吟诵笠翁对韵。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那稚嫩又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童音,听得陆拾遗嘴角忍不住的又是一翘,还是个很会做表面功夫的伪君子!有趣!有趣!
看样子对方可是深知推销自己之奥秘啊,难怪在民间能混上一个白衣卿相的名头,甚至还得到了大雍两代皇帝的认可。
陆拾遗知道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了。
因为即将出现在她面前的对手,不但是一个伪君子,还是一个狡诈如狐的伪君子。
正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不小心谨慎一点,很可能换来一个把自己卖了反倒替他数钱的结果。
而这,自然是陆拾遗所没办法接受的。
心里的想法是一变再变的陆拾遗翻身下马,对身后那刚才回话的护卫直接说了句:“敲门!”
那护卫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上前去叩门了。
砰砰砰!
砰砰砰!
在那护卫大概敲了七八下后,里面的人打开门探出一个头来。
那是个穿着青衣看着眉清目秀的小童子。
他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吃力地单手抱着根竹笤帚,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圆脸蛋,一本正经地说:“我家老爷今天心情不好,不见客!”
“可问题我们不是客人啊。”陆拾遗掀开头上的帷帽,特意蹲下身来与小童对视。
她的这个动作极大的博得了小童子的好感。
“我们是特意过来找你们家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请他出山帮忙的。”
“很……很重要的事情吗?”小童子有些被陆拾遗脸上的郑重其事给吓到。
“是的,非常的重要,”陆拾遗面沉如水看着小童子,半点都不为自己恐吓小孩儿的行径感到羞愧,“这关系着我们整个大雍朝的未来!”
“什……什么?!”小童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脸上表情异常严肃的陆拾遗,被她吓得连手里抱得歪歪扭扭的竹笤帚都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