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是他一手缔造,如同骨肉,镇江城破,他又如何能不心痛?
只是,这个仿似磐石般坚毅的男人,却从不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
同样身为男人,面对着这个背负着巨大压力的男人,面对着这个几乎以一己之力、肩负起大明国运的男人,面对着这个以一己之力、肩负着整个汉民族命运的男人,李元庆心里最后的一丝芥蒂,也慢慢消散。
毛文龙不容易。
李元庆、陈忠这些军官,只管行军打仗就行了,但他,上要面对天子、朝廷,下要面对军官、士兵,再往下,还有他的子民。
这三个角色来回转换,毛文龙毕竟也不是神仙,怎能永远不会疲惫?保证他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
“呵呵。陈忠,元庆,你们都是好男儿。哭什么?来,元庆,你跟我说说,这段时间,你们去了哪里?”毛文龙笑着对李元庆道。
毛文龙已经对两人道歉,李元庆又怎能不知好歹?忙将这些时日,在广鹿岛修养的事情,对毛文龙叙述一遍。
说完,李元庆小心试探道:“将军,此时建奴势大,已经不可逆转,我军若要与建奴硬罡,即便夺回镇江,但只要建奴主力赶至,恐怕,还是会跟镇江守卫战一样的格局。我和陈大哥此次前往广鹿岛,倒是深有感触。将军,建奴骑兵虽强,但却不善水战,而且,辽南、辽西各地,建奴已经开始实施海禁之策。这对于我军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李元庆说着,小心打量着毛文龙的脸色,见毛文龙眉头紧锁,李元庆又小心道:“将军,朝~鲜毕竟国小力微,此次龙川之役,想必也会使朝~鲜高层的决策态度,有所偏移。我军主力留在朝~鲜,把命运寄托在别人手上,着实不智啊。将军,眼下这种事态,保存有生力量,这才是根本啊。”
李元庆说完,跪在地上,拼命对毛文龙磕头。
陈忠也明白李元庆的意思,同李元庆一起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看着身前的两员爱将,毛文龙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元庆,陈忠,你们先起来,起来说话。”
说着,他亲自过来搀扶两人。
李元庆和陈忠不敢托大,只能起身。
毛文龙道:“此事,某心中其实也早有思量。只是,朝廷方面……哎,还有辽地民心,我们,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丢下他们不管啊。”
李元庆道:“将军,此时已是寒冬,我军军械辎重都不齐,实在非交战良机啊。若这般贸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好汉子,血染沙场。我想,只要将军将我军境况,如实禀报给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必定会体谅将军难处的。而咱们能站稳了脚跟,对百姓们来说,就有了更坚固的基石。他们就有了投奔的方向。只要渡过了严冬,到了来年开春,咱们完全可以卷土重来啊。将军,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毛文龙一愣,看着李元庆的眼睛,片刻,他忽然一笑,“元庆,这句诗不错。应该是杜牧、杜十三的诗吧?不错,很不错。”
李元庆看毛文龙的表情,稍稍松了一口气。已经说的这么明白,即便不能促使毛文龙现在就迁去皮岛,恐怕,在他之后的战略上,也该会有核心性的调整。
“将军明鉴。这正是杜牧的诗。”
毛文龙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去,看向了墙壁上的地图。
李元庆对陈忠使了个眼色,陈忠会意,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恭敬对毛文龙道:“将军,这是我和元庆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希望可以帮上将军一点忙。”
毛文龙回过身来,接过银票数了一下,不由一愣,“六千两?陈忠,元庆,这银子,你们是哪里来的?”
陈忠不敢说话,李元庆忙道:“将军,这是我和陈大哥从登州府的一个盐场得来。”
对毛文龙这种枭雄,遮遮掩掩反而是自找麻烦,李元庆便直接点出了核心,并不畏惧毛文龙的目光。
看着毛文龙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就要到暴怒的边缘,李元庆赶忙将事情的详细,对毛文龙叙述了一遍,刘家如何不仁,盐丁苦力们临阵反水。
毛文龙沉思良久,不由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元庆,陈忠,这件事,我郑重告诉你们,下不为例。否则,我必会军法处置。”
李元庆和陈忠赶忙磕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
离开了毛文龙的窝棚,李元庆和陈忠都是松一口气。
李元庆还好一点,这般寒冷天气,陈忠额头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苦笑着对李元庆道:“元庆,好歹这关算是过去了。这种事情,咱们下次可千万不能乱来了。”
李元庆笑着点头称是,心中却道:“资源本就有限,不这般,又怎么能活下去?”
这时,陈继盛、毛承禄这些军官也知道李元庆和陈忠两人过来了,赶忙过来相见,一众老兄弟相聚,又是一阵唏嘘。
可惜,没有好酒,也没有好菜,众人也只能将就,苦中作乐。
吃完饭,众人散去,陈继盛小声对李元庆道:“元庆,晚上来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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