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李元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动容,老奴来真格的了,在即将到来的这场真正的正面交锋中,在场中人,又有几人,能活下来?
“老奴震怒,倾主力来袭,尔等都已经知晓了吧?”
毛文龙虎目扫过厅内众人,没有悲,也没有喜,平静的有些可怕,显然,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陈继盛道:“将军,建奴来势汹汹,足有数万大军,镇江城池虽固,但我军兵甲不全,粮草不富,若是硬守,实在不智啊。”
陈忠道:“建奴势大又怎样?从广宁出发,我们一路不就是踩着建奴的尸体上过来的么?将军,我陈忠愿留守镇江,死战到底。”
张攀、尤景和、陈~良策、张元祉等一众军官也纷纷表态,都是支持力战。
毕竟,好不容易才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谁也不肯放弃。
毛文龙久久没有说话,李元庆也没有着急说话。
但毛文龙虽然不说话,李元庆却是能猜到毛文龙的心思。
好不容易,才取得了镇江大捷,打下了这么大片土地,毛文龙肯定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但以毛文龙的性子,加之他算命先生的本能,他不会看不出此次后金来袭,绝对是危险至极,但~~,朝廷方面,刚刚升毛文龙为副将,天启小皇帝和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在这镇江城,又怎能轻易舍弃?
不封候,誓不休。
年少时的誓言,仿似还在耳边。
这又让毛文龙如何能放弃?
于情,于理,各个方面的因素综合考虑,毛文龙绝不会就这样放弃镇江城,哪怕已经知道这是必死之局。
这与当初李元庆和陈忠围困繆一贞,何其相似啊。
但~~……
这时,在场军官,唯有李元庆还没有说话,毛文龙不由看向了李元庆的眼睛,“元庆,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看到周围军官都看向自己,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将军,建奴来势汹汹,尽遣主力,四大贝勒齐出,我军若是力敌,势单力孤,恐胜算不大。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要请本院出兵。我广宁军,还有十三万余大军,只要本院出兵三岔河,兵锋直掠辽阳、沈阳,建奴必无暇东顾,此次危机,即可化解。”
众人都是点头。
陈继盛却是苦笑着摇头。
李元庆说的,他安肯不知,只是,以王化贞的性子,他敢出兵么?他敢把十三万大军当做赌注么?
李元庆正好看到了陈继盛这个表情,心中不由长叹一声。
坦白说,先不论陈继盛的人品,只是论他的才华,就算是李元庆,也绝对是佩服不止。
他拥有着这个时代常人很难拥有的冷静,能够对己方做出切实的分析,从而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虽有小瑕疵,但在大局观方面,他甚至可以更胜毛文龙一筹。
这也是毛文龙对他甚为依仗的最大原因。
可惜,在此时,陈继盛也明白,镇江城,毛文龙不得不守,因为找不出理由不守。
众军官谁也不是傻子,李元庆刚才所说的,只是最理想化的状态,但要其实现,何止千难万难?
一时间,厅内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练呼吸声都很难听到。
毛文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却更加清明。
别人,或许听不出李元庆话里的深意,但毛文龙是何人?他怎能听不出?
李元庆把王化贞抬出来,这就是间接的告诉他,他李元庆也对死守镇江不看好啊。
但毛文龙毕竟是广宁军镇江部的最高领导者,顿了片刻,他道:“我已经急报巡抚大人,相信,巡抚大人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他扫视众人一眼,又道:“镇江,是我等一步一步,付出万种艰辛,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如若轻易放弃?毛某如何对朝廷交代?如何对镇江百姓交代?如何对麾下儿郎们交代?”
他说着,语气忽然凛然的可怕,“我意已决。镇江,必须要死守到底。老奴八旗军虽勇,但我广宁军儿郎,也不是孬种。这里是镇江,是我们的镇江,不是沈阳和辽阳。”
虽然早就知道毛文龙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真正等他说出来,李元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苦涩。
毛文龙这一句话,就意味着,至少要有成千上万的好汉子,要将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埋骨与此。
陈继盛也是深深叹息一声,眼神痛苦。
大局如斯,他又能如何呢?
“卑职愿追随将军,誓与镇江城共存亡。”
即便如此,陈继盛还是率先单膝跪地,对毛文龙表示支持。
“卑职愿追随将军,誓与镇江城共存亡。”
片刻,包括李元庆在内,场中军官哗啦啦跪倒一地。
毛文龙欣慰的点点头。
这是他的军队,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军队,即便明知前方是死路,但这些好汉子,依然一如往昔,一往无前,愿意追随他,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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