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的是,载治其实也不是永璋的“嫡曾孙”,永璋亦无子,以十一弟永瑆之子绵懿为嗣,绵懿生奕纪,奕纪生载治。所以,如果硬要扯这个“嫡”字,载治其实是永瑆的“嫡曾孙”。
永瑆的爵位是成亲王,就是说,如果立载治为嗣皇帝,“大位”将转入高宗一系、成亲王一支。
醇王“载治不该立”的理由,在宗法上,是站不住脚的,载治既然已经过继,在宗法上,自然就属于宣宗一系、隐志郡王一支,但是,因为有前明“大礼仪”殷鉴于前,谁知道载治做了皇帝,会不会如明世宗一般,食言而肥,跑去追尊“本生父”奕纪呢?如此一来,别说文宗,也别说宣宗,就是仁宗的血祀,亦大成问题。
仁宗一系、宣宗一系的近支亲贵,颇有人觉得,醇王的“载治不该立”,“于我心有戚戚焉”。可是,醇王的“载治不是仁宗的嫡曾孙”的理由,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开口支持——近支亲贵也好,远支亲贵也好,军机大臣也好。
咱们方才说什么“小宗入继大宗”,说什么“承嗣”,嗣皇帝到底该承文宗显皇帝的嗣,还是承大行皇帝的嗣,翻来覆去,研议了一大轮,所本的,不就是“宗法”二字么?你现在绕开宗法,回去扯血缘,既不能叫人服气,又搞乱了“套路”,这——
就有人心想:反对载治做嗣皇帝,台面上,只需说他“德才平庸,不副人君之望”就可以了,何必扯什么是谁的、不是谁的“嫡曾孙”?
不论继位的是谁,都不是文宗亲生的,不然又何必“承嗣”?如果能够以不是“嫡”出为由,反对载治做嗣皇帝,那么,也自然能够以相同的理由,反对其他三个候选人做嗣皇帝,那岂非“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谁也别想做嗣皇帝啦!
有人就想:怪不得都说奕譞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诚不我欺啊!
军机处里,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醇王感觉到大伙儿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可是,并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他心下微微愕然:难道,真有人赞同关卓凡的“国赖长君”?
他的脑筋,虽然不大清楚,可也晓得,“国赖长君”神马的,不会是关卓凡的真心话,真叫“长君”继位,两宫皇太后就不能再垂帘听政,他关逸轩也不能再“恭代缮折”,“东边儿”也罢了,“西边儿”和他关某人自个儿,会愿意?!
过了片刻,关卓凡开口说道:“醇郡王以为,贝勒载治,不该立为嗣皇帝,嗯,各位都怎么看啊?”
曹毓瑛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王爷,治贝勒是隐志郡王的嗣子,就是说,已经过继了一次,似乎……不可以过继第二次了。”
“啊……”
这声“啊”,充满了恍然大悟和如释重负的意味,不过,不是关卓凡发出来的,也不仅仅是某一个人的,军机处内,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类似的声音。
对啊,不能够二次过继!载治既已过继给了隐志郡王,就没有了承嗣别人的资格——包括承嗣文宗的资格!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成为嗣皇帝候选人的资格!
这么简单的事情,除了曹琢如,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想的到呢?
会议到现在,这位曹琢如,已经是第二次出头解决难题了——方才,“嗣皇帝若生育皇子,则兼祧嗣皇帝和大行皇帝”之议,亦出于曹琢如之口。
怪不得,人家都说,曹琢如“国士无双”,名下无虚啊!
关卓凡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含笑说道:“念不及此,惭愧!”
然后,向曹毓瑛一翘大拇指:“琢如,一言决疑,好!”
顿了一顿,说道:“这么说,载漪也不必议了——载漪是瑞敏郡王的嗣子,自然也是不能够二次过继的。”
谁都知道,载漪本来也是没有任何可能做这个嗣皇帝的,他倒是宣宗的“嫡孙”,仁宗的“嫡曾孙”,可是,他的“本生父”,原先的惇亲王奕誴,现正在高墙里圈着呢,“上头”怎么可能叫“罪人之子”来做嗣皇帝?不怕他亲政之后,替自己的“本生父”翻案?——这简直是必然的!
把载漪叫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做个人肉布景板,不过是“上头”用来表示:“俺们选择嗣皇帝,可是一秉大公,没有一丝一毫自个儿的私意啊。”
之前,不少人还颇为好奇,不晓得到时候,“上头”拿什么理由把载漪“裁”掉?会不会欲加之罪?
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载漪出局,是因为“二次过继”的原因。不过,这是最体面的理由,“上头”也不必挖空心思给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戴什么不光彩的帽子了——如是,载漪及瑞王一支,固然灰头土脸,“上头”的脸上,也没啥光彩的。
现在,彼此的脸面,都好看了。
大伙儿都替载漪舒了口气,载漪自己,可还不大晓得咋回事儿,见大伙儿都看着自己,他心里本来就怕,这下子更加发慌了,不由就扁了嘴,不过还是用力的抿着——不然,就可能哭出声来。
“是,漪贝勒……”
曹毓瑛的话,刚说了半句,便听得“咕咚”一声——又是从载治那个角落里传过来的。
原来,“治贝勒”一口气泄了下来,浑身发软,又一次从凳子上出溜了下来——至于是大失所望所致,还是大喜过望所致,就不晓得了。
好啦,载治、载漪先后出局,目下,就剩载澄和载滢了。
*(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