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卓凡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说道:“是,晓得的。”
他往宫里边儿送礼,并非只送钟粹宫和长春宫,别的妃嫔,例牌也有点缀,包括婉妃的宫里,也送过东西的。因此,文宗留下了哪几位妃嫔,他是“门儿清”。不过,关卓凡给这几位妃嫔送东西,倒不为套交情、拉关系,只是不想旁人说他“势利”,只肯巴结两宫皇太后罢了。
“在宫里边儿的时候,”丽贵太妃说道,“婉妃和我处的算好的,她才学好,教过丽妞儿的读书、画画,也算是丽妞儿的……师傅。”
关卓凡轻轻“啊”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婉妃,诗书传家,祖父英和、父亲奎照,文名皆盛,嗯,英和的法书,奎照的诗文,都可谓一时之选,她家学渊源,学问自然也是好的。”
“是,”丽贵太妃说道,“我们都说。她是后宫‘第一才女’呢。”
顿了顿,“不过,我请她教授丽妞儿诗词书画,她答应是答应了下来。却说了这么一番话,她说,‘轩郡王这个人’——”
说到这儿,丽贵太妃打住了话头,觑了觑关卓凡的脸色。
关卓凡心中一动:提到我了?含笑说道:“轩郡王此人如何?——贵太妃尽管说。”
“是。”丽贵太妃嫣然一笑,“那个时候,两宫皇太后替丽妞儿、敦妞儿指婚的懿旨,刚刚明发……”
啊,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是“轩郡王”。
丽贵太妃继续说道:“婉妃说,‘轩郡王这个人,学问当然是大的,不大。怎么能当皇上的师傅?可是,他是军功出身的人——”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他的学问,是治国理政、杀伐决断、折冲樽俎、攻城略地的学问,是真正的大学问!诗词书画什么的,其实都是‘小道’——不见得入他的眼,也不见得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关卓凡心中一震:深宫之中,居然有个女人,有如此见识?
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说道:“惭愧!”
丽贵太妃见关卓凡的反应,颇为“正面”,放下心来,说道:“她还说了一番话。这番话,到底有没有道理,我是一点儿也不晓得的,只能够……原原本本的说给王爷听。”
还是说我的吗?
“请说。”
丽贵太妃微微踌躇了一下,说道:“婉妃说,‘这九重宫阙。其实就是一具活棺材——姐姐,你能跟着丽妞儿出去,说句实话,我羡慕得觉都睡不着!如果能够像你一般,我拿什么换都是乐意的!哪怕是我的……一只眼睛,一只手,一条腿!’”
关卓凡心头大震。
丽贵太妃见关卓凡神色似乎有异,心不由微微的提了起来,不晓得接下来的话,还要不要说?
正在犹豫,只听关卓凡说道:“我明白了——她想出宫别居!”
丽贵太妃大吃一惊,樱唇微微张开,合不拢来——自己还有一大篇儿话没有说呢,他怎么就猜到了?
看见她这个神情,关卓凡便晓得自己猜中了,他不想叫丽贵太妃看见自己脸上神色的变幻,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借此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然后放下了茶碗。
“乍听上去,”关卓凡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匪夷所思,不过……亦是人之常情!”
丽贵太妃轻轻舒了口气,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
“她还说……”
丽贵太妃说了三个字,又打住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关卓凡的脸色。
“咱们是一家子,还有什么话,都请说了出来,再也无须顾忌的。”
丽贵太妃心中一热,说道:“是,王爷说的是,咱们是一家子——”
顿了顿,“那,我就继续往下说了。嗯,婉妃还说,‘姐姐,你这位乘龙快婿,是个有大本事、大担当的人物!我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在胡思乱想,可是,我总觉得,在他手上,许多几百年的老规矩……都可能要变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姐姐,求你替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叫我——叫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得见紫禁城外边儿的天!”
关卓凡心中之震荡,比之方才,更加甚了!
不是因为“叫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得见紫禁城外边儿的天”——方才已经猜到了。
也不是说俺是个“有大本事、大担当的人物”——这个,大清国的人都知道。
关键是这一句:“在他手上,许多几百年的老规矩,都可能要变的!”——这是一个十九世纪中叶、深宫之中的女人说出来的话?
突然间,关卓凡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位婉妃,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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