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其实是一个套间,分里间、外间,里、外间之间,通道曲折,如此构造,是要确保“小房子”门外的仆役,听不见里间的谈话——恭王和宝鋆,目下便正在里间。
不过,这样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如果有紧急事务禀报,敲门的声音,里间的人,未必听得清楚;另外,恭王若想吩咐什么事项,也得走过通道,走到外间,打开房门,才说的成话,十分不便。
于是,就在外间装了一个铃铛,铃铛扯着两条细绳,一条线延至里间,一条线延至门外,里间有事,拉一拉绳子,门外便听到了。
反之亦然。
恭王呆在“小房子”里的时候,如无紧急事项,是不许家里人打搅的,现在铃声既响,必是有紧要的事情要禀报了。
恭王站起身来:“佩蘅,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恭王回到里间,微微皱眉:“老七来了,现在书房候着,这……”
大半夜的,醇王来访,一定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恭、醇是亲兄弟,就算恭王已经歇下了,也不能不见他。另外,也不必具衣冠,就是床前倾谈,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是亲兄弟,便衣赤膊,亦不算慢客。
宝鋆接下来,还有好一大篇儿话要说,如此半途打住,实在不爽,可总不能不叫恭王去见醇王,只好说道:“既然如此,六爷,你就先去见七爷好了,我……呃……”
若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作为身份较低的访客,就该告辞。把主人的时间,留给身份较高的访客,自己这儿,还有什么没说的话,明天再说。
可是,现在不是“平时”,谁知道到了明天。小皇帝的病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恭王已经意有所动,不趁热打铁,把话说全、说透了,进而制定相关计划,情形瞬息万变。可能就会耽误事儿!
恭王晓得他的意思,说道:“你今天晚上,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在‘小房子’这儿等着好了,酒水、点心、果品,都是现成的,你且慢慢儿喝着。我估计……应该要不了多长的辰光。”
宝鋆心里一松,说道:“行,六爷,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也不必着急,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儿。”
恭王一笑,说道:“我就更闲了,最多……今儿晚上,咱们做竟夜之谈!”
宝鋆心中大为兴奋,说道:“好,月上焚香。清夜雅晤,诚快事也!”
恭王一进书房,便见到醇王坐在那里。手里捧着茶碗,却没有往嘴边送。他微微的低着头。不断眨巴着小眼睛,显是在转着什么念头,正出着神儿,不但没有想起手中的茶碗,甚至连恭王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恭王叫了声“老七”,醇王才醒觉过来,手忙脚乱的放下茶碗,一不小心,还差一点打翻了。然后站起身,抢上前来,一边说着“给六哥请安”,一边打下千儿去。
“得,”恭王说道,“大晚上的,折腾这些个做什么?你且坐吧。”
恭王虽这么说,但旗人向来最重礼节,亲贵之间更是如此,醇王还是一丝不苟地请过了安,才坐了下来。
“六哥,”醇王吞吞吐吐的,“有个事儿,我想了又想,还是要过来,和你商量、商量。”
恭王心想,不会还是“议立嗣皇帝”的事儿吧?
他本来想说,“我现在已经退居藩邸,政府的事儿,就不要说给我听了,我也不能胡乱出主意”。
可转念一想,“议立嗣皇帝”,既是“国事”,也是“家事”,自己的身份,怎么也是逃不过的。加上宝鋆游说了半个晚上,他对于此事的心态,已经发生了相当的变化,何况现在既是晚上,又在私邸,亲兄弟面对面,不好说什么冠冕堂皇、拒人千里的话,于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说。”
醇王不晓得恭王为什么要叹气,他本来就紧张,这下子愈加紧张了,不过,话都到了嘴边了,也不能不说。
“六哥,我想,我想,我想——”
醇王“我想”了几声,脸面都微微涨红了,才终于说了出来:“呃,神机营的事情,要有些……特别的措置。”
咦?是这个事儿呀?
您终于觉得您的神机营的差使,办得不大对路了?
恭王颇出意外,不晓得醇王为什么这个点儿跑来跟他谈神机营的差使?不过,觉察到有问题了,想有所改益,总是好的,于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啊,这个事儿,我是支持的,也许…还能有所献议也说不定,嗯,神机营,你打算怎么改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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