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倏然睁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巴,这副形容,地地道道的“目瞪口呆”,于讲究风度仪态的恭王,是很少见的。
过了半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荒唐!荒唐!”
不晓得是说宝鋆荒唐,还是说这个消息荒唐?抑或,是指斥消息里的“她”荒唐?
“六爷,你看你,我都说了,你别一听就跳起来……”
“你说的‘老天爷’,”恭王打断了宝鋆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不小心……‘有’了,于是,不得不躲了出去?”
“是。”
“你的意思,”恭王吃力的说道,“‘她’去天津,竟是去……生孩子去了?”
“……这,我可说不好,也许,嘿嘿,人家是去……把孩子落下来呢?”
“要花整整一年的辰光?”
“那,就是去生孩子好了。”
“荒唐,荒唐!”
“六爷……”
“我问你,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宝鋆踌躇片刻,正要开口,恭王又抢在前头:“能够跟你说这个话的人,必是你极亲信的人,好,我也不来问他姓甚名谁,我只请你想一想,这个人——”
说到这儿,曲二指,竖三指:“在‘这个数’的手里边,吃过什么亏没有?”
宝鋆犹豫了一下,说道:“六爷,对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跟我说这个话的人,是我一个远房的侄子,叫做景和,至于他有没有在‘这个数’手里吃过亏……有,而且还是大亏。”
“景和?”恭王微微皱眉,“这个名字我有点儿印象,是不是……嗯,安徽军费报销案里的那个景和?”
“就是他。”
彼时,景和在珠市口开了间“聚珍楼”,台面上做珠宝古董生意。台面下替宝鋆收受贿款。安徽巡抚衙门为报销军费一事,派了粮道李宗绶、凤阳知府宋尊邦,来京钻营户部的门路,李宗绶和宋尊邦。就是通过景和的手,将三万两银子,过给了当时“管部”的军机大臣宝鋆。
“安徽军费报销一案,”恭王说,“你是折了大筋斗的;这个景和的处罚。我记得,是‘聚珍楼抄没充公’,人呢,发到黑龙江去——怎么,回北京来了?”
“是,他是提前赦回。”宝鋆说,“案子判了三年,不过,他上上下下花了不少钱,加上当时方子颖还在刑部。肯给我面子,刚刚好,‘西边儿’三旬寿辰,要寻些人加恩,于是就拿这个做由头,给放回来了。”
方子颖即方鼎锐。
“我记得,”恭王说,“这个景和,原本是户部的银库郎中吧?”
“是——”宝鋆微微苦笑,“阎丹初到部。大动干戈,把他参掉了。”
顿了一顿,说道:“我承认,要说吃‘这个数’的亏。我这个远房侄子,可是吃了不止一次,且都是大亏——他对‘这个数’,是衔之次骨的。”
“这个景和,”恭王说,“窝在黑龙江。鸟不拉屎的地方,音讯隔绝,怎么会晓得‘她’‘有’了呢?这个消息,景和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六爷,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宝鋆说,“景和说,他是从内务府听来的,他说,是内务府营造司的员外郎琦佑说给他听的——他们两个,打小就混在一起,是极好的朋友。”
“内务府?”恭王叹了口气,“还有哪个衙门,比内务府更恨朝内北小街的么?”
宝鋆不吭声。
“内务府——”恭王冷冷一笑,“先头恨肃顺,后来恨我,现在,恨朝内北小街,这都是一脉相承的——总之,哪个在台上,哪个不给他们钱花,他们就恨哪个!这些,你这个‘掌钥’的内务府大臣,难道不晓得?”
“六爷,你说的都对——内务府里边儿,拿肃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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