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略想了一想,“不过,新闻还是有的——哎,其实也可以算是‘新戏’!‘三庆班’的‘卢台子’,将三十六出三国戏串连了起来,每天唱六出,连唱六天,唱完了,封箱过年!”
“卢台子”大号卢胜奎,工老生,是“三庆班”的台柱子。
宝燏的眼睛亮了起来:“三十六出三国戏,首尾相连,连唱六天?”
“是啊!从刘表托孤、马跳檀溪唱起,一直唱到战长沙、收黄忠!里边儿有《弃古城》、《徐母骂曹》、《三顾茅庐》、《公子三求计》、《三搜卧龙岗》、《长坂坡》、《汉津口》、《临江会》、《藐江南》、《群英会》、《蒋干盗书》、《借东风》、《华容道》、《取南郡》、《夺荆州》……等等等等,拢在一块儿,就叫《三国志》!”
他一口气说了下来,宝鋆先喝了声彩:“你这个‘贯口’了得!不唱闺门旦,也可以去说相声了!”
“大人见笑了,”筱紫云笑道,“说到底,都是吃开口饭的,嘴皮子得利落,记心得好。”
宝鋆感叹着说道:“三十六出三国戏,串在一块儿,连唱六天,洵盛事也!”
顿了顿,“‘卢台子’的老生,确是一绝,原来他也会写戏的?文武双全啊!”
“是啊,要不然,程老板怎么能那么器重他呢?”
程老板,即程长庚,彼时“三庆班”的班主。
“嗯,天魔大戏,异彩纷呈啊!”
宝鋆连连感叹,“可惜,我不能一睹为快!这个‘卢台子’,嗯,脑瓜子好用!哎,怎么就叫他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呢?”
“有个名目的,说是……嗯,要以此‘为洪绪爷登基贺’呢!”
宝鋆的脸上,漾出一种古怪的笑意来,“‘为洪绪爷登基贺’?不文不白的……嗯,类似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国丧’过后,开禁的第一天,北京城的鞭炮响成了一锅粥,我那个学生王莼恩,听着实在不顺耳,以巡城御史的身份,命兵马司查禁,兵马司的吏目回报:老百姓说了,他们放鞭炮,是为了庆贺洪绪爷登基——嘿!”
“哎哟!”筱紫云笑道,“这个事儿,原来是真的呀?我还以为,就是大伙儿背地里开王都老爷的玩笑,胡乱瞎传呢!”
“是真的,”宝鋆微笑说道,“后来,王莼恩还跑到我这儿,大大的生了回闷气呢!”
筱紫云“格格”一笑,“王都老爷生闷气的样子,一定好玩儿的很!大伙儿都说,王都老爷坐在南城兵马司的签押房里,听了‘坊里老爷’的回话,那张大胖脸,憋的紫红紫红的……嘻嘻!”
一边儿笑,一边儿掩住了口,“闺门旦”的身段儿,不由自主的带了出来。
他随即放下了手,歉然说道:“哎哟,我可不该背后说王都老爷的坏话!”
宝鋆“呵呵”一笑,“这不算是什么坏话,我也常开他的玩笑。”
顿了一顿,笑容淡了下来,“不过,什么‘为洪绪爷登基贺’,多少也看得出……人心向背啊!”
筱紫云一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所以,大人,咱们可得抓紧啊!——艾翁说过好多次了,如果打赢了法国人,‘山人’就再也不复可制了!”
“抓紧?”宝鋆悠悠的说道,“还是先看戏!粉墨登场,大戏开锣,不要好好儿的看上一看?”
筱紫云一愣,宝鋆话中之戏,不知何指?是说“三庆班”的连台本《三国志》吗?可是,以他一品大员的身份,是绝无可能到戏园子里听戏的——方才他自己也说“可惜”啊。
难道,要叫“堂会”?可是,没几天就过年了,“三庆班”唱完这三十六出三国戏,就“封箱”了呀?
这个话头,呃,不晓得该怎么接?
憋了一会儿,说道:“大人,说到唱戏,有一个事儿,我要厚起面皮,撞一撞大人的木钟——”
“哦,什么事儿呀?”
“嘿嘿,我年纪轻,资格浅,从来没有领过‘内廷供奉’的差使,什么时候宫里头传戏了,大人可不可以——”
“哦,你想进宫唱戏?为的什么呢?”
“大人,这还用说嘛!哪个梨园行的不想进宫唱戏啊!领一回‘内廷供奉’的差使,一出宫,就有的说嘴了!这是扬名立万的不二法门啊!”
“就为了这个?没别的想头了?”
“没有啊!”
“我可是有点儿不放心呢!”宝鋆斜乜着筱紫云,“你的手上,很有点儿功夫,还晓得专诸、豫让、聂政、荆轲是做什么的——嘿嘿!”
“哎哟,大人!您想哪儿去啦?我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我的脑子,并没有烧坏掉!艾翁也绝不会给我做这样子的事情的!”
宝鋆看着筱紫云,移时,淡淡一笑,“也罢了,不过,宫里头也不是常传戏的……”
“呃,我听说,两宫皇太后是挺爱听戏的呀……”
“爱听戏的是‘西边儿’,‘东边儿’于此道一向淡的很,‘西边儿’去了天津,整一年的功夫了,宫里头一次戏也没有传过。”
“啊?那,明儿个,‘西边儿’可就要回来了呀?”
“她是明天就回来了,可是,虽然已经出了‘国丧’,但儿子的棺椁,还摆在景山永恩殿里头呢!她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传戏?至于吗?”
“呃……”
“过了年,开了春,两宫皇太后就要移跸颐和园了,在此之前,宫里头应该是不会传戏的;在此之后,传戏的机会,大约也是多不到哪里去的。”
“那……慈丽皇太后呢?还有……呃,这个……今上呢?娘儿俩都是女人,能不爱听戏吗?”
“她们爱不爱听戏,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众所周知,咱们的皇夫可是个不爱听戏的,他不爱听戏,老婆和丈母娘传戏的兴趣,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这……”
“不过,颐和园那头儿,两宫皇太后移跸过去了,大约就会开始传戏了,而且,估摸着,还会传的很频繁……”
筱紫云心中一跳。
“到时候,你倒是可以进颐和园去,领这份儿‘内廷供奉’的差使——给两位皇太后,特别是给‘西边儿’的那一位——唱戏去。”
“哎哟,那感情好!我在这儿先谢过大人了!”
说着,筱紫云站起身来,一个千儿,打到了地上。
“不必这么急着谢我,到时候,我能不能说的上话,且两说呢。”
筱紫云愕然,“啊?宫里头传戏,不都归内务府管吗?”
“那是‘宫里头’,”宝鋆淡淡的说道,“两宫皇太后移跸颐和园之后,她们两位传戏,还归不归内务府管,可就谁也不晓得了——颐和园,可不是内务府修的。”
“这个……”
“还有,传戏的事儿,就算依旧归内务府该管,可是,我这个内务府总管大臣,是个抓总儿的,之前,若非重大节庆,宫里头传戏,具体传哪个班子,我是从不过问的;如果突然改弦更张,未免启人疑窦。”
“那……”
“其实,你还有别的路子嘛!”
“啊?”
“艾翁那里,就是一条路子嘛!”
“呃……这……怕是并不如何方便……”
“好吧,我这儿,替你想一想法子——你也不必着急,颐和园——那是开春之后的事儿了。”
“是,谢大人!”
“到时候,嘿嘿,优孟衣冠,粉墨啁啾,袍笏登场,希望有一出好戏可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