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皇太后,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呃,对相关人等,一向……优容。如今,关某又入直中枢,这个,呃,内外……”
说到这儿,不由一顿,自己亦悚然而惊:这关某人,既握兵权,又掌政柄,这,不是坐实了小皇帝说的“专固国朝,胁迫内外”吗?
话还是得往下说。
“轩军较之湘、淮、楚诸军,情形尤为特出!轩军西法练兵,体制大异同侪,就是朝廷‘知兵’的大员,亦难以窥其堂奥。关某之外,呃,是无人可以掌握的。遽然……入关某以大逆之罪,呃,若轩军之中,有人不体上情,甚至……生出二心,呃,这个,一夫倡乱。万夫响应,臣不知,朝廷。呃,何以为计?”
小皇帝的拳头。又捏了起来。
王庆祺打住了。
过了片刻,见小皇帝的拳头又微微的松开了,王庆祺说道:“所以,臣以为,还是从长计议,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啊……”
“砰!”
一声击案的爆响,吓得王庆祺浑身一哆嗦。抬起头来,只见小皇帝脸色铁青,眼睛发红,样子十分怕人。
“够了!你东拉西扯,危言耸听,不过是胆小怕事,不肯尽心竭力罢了!什么‘粉身难报’,都是假的!王庆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急起来。“朕”又变回了“我”。
王庆祺微微一阵昏眩。
我口干舌燥,你却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
唉,我的前程。只怕是“冻过水”了。
不过,无论如何,同保住性命比起来,前程神马的,呃,先放一放吧。
“皇上是误会臣了,臣,真真的是……赤胆忠心啊!”
顿了顿,又说道:“皇上。就算内侍可用,就算……不考虑轩军的反应。咱们也……也拿不下关某啊!”
“为什么?!”
“皇上尚未亲政,不能独自召见大臣。咱们怎么能够,呃,诏关某入宫……呃,应该说,这个,诏关某入……后廷呢?”
小皇帝一愕,说不出话了。
“臣想着,唯一的机会,是趁关某直弘德殿的时候动手——可是,现在,他虽然还挂着‘师傅’、‘弘德殿行走’的头衔,可……几已不再入直弘德殿了……”
小皇帝却是眼睛一亮:“对,弘德殿!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紧张的思索起来:“他确实很少入直弘德殿,可不见得从此就不入直弘德殿了……嗯,我可以……向‘东边儿’求一求,他再忙,一次半次,总是可以的……”
小皇帝没有意识到,他的嘴里,母后皇太后变成了“东边儿”——他还从来没有在任何“外人”面前,用“东边儿”来指代嫡母。
王庆祺也没有留意到小皇帝话语中的异常,他此时懊悔无比,都恨不得抽自己的大嘴巴子了:我他妈的多什么嘴,扯什么弘德殿!
无论如何,要打消皇帝的这个念头!
“呃,皇上,就算咱们将他拿了下来,这个……之后呢?”
小皇帝又是一愕:“之后什么?”
“皇上尚未亲政,不能明发诏书,就算‘有旨意’,军机处、内阁,也不会‘承旨’,旨意,呃,是怎么也发不出去的。还有,呃,只怕,咱们前脚将他拿了下来,后脚,母后皇太后就带着侍卫过来了……”
小皇帝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以一种绝望的语调说道:“这么说,我就是一个……傀儡了。”
王庆祺赶忙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皇上只是尚未亲政!待亲政了,大柄在握,自然……”
小皇帝摇了摇头,说道:“只怕等不到亲政,我就变成后汉的质帝了。”
后汉……质帝?
王庆祺对于史实,自然是清楚的,他浑身一震,说道:“绝无是理!关某虽然专擅跋扈,但以臣之见,尚无二心……”
“无二心?!无二心?!你,也说他‘跋扈’了!”
王庆祺暗骂自己:好好儿的,我干嘛要去扯这两个字?
“呃,臣以为,跋扈和跋扈,是不一样的,这个‘跋扈’和‘跋扈将军’,呃,也是不一样的。鳌拜也跋扈,肃顺也跋扈,其罪……都是应得的,但若说他们已有了悖逆谋弑的心,臣以为,多少还是过了,这关某,臣以为,呃,亦……”
“你不必再说了!”
王庆祺只好闭嘴。
“不管他有没有悖逆谋弑之心,但秽乱宫廷,辱我太甚,我就不能不杀他!亲政还要多久?我等不了!再等多一年半载,我非疯掉了不可!”
秽乱宫廷?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嘛!
“王庆祺,”小皇帝冷然说道,“忠心不忠心,不是单靠一张嘴的!两面三刀、口不对心,就是欺君!你也说了,我总是要亲政的,待我亲了政,哼,这种墙头草般的小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想去!”
王庆祺呆住了。
小皇帝站了起来:“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皇上……”
“小李,咱们走!”
小皇帝拂袖而去,王庆祺只好“跪送”。
之后,他站在在院子里,发了半天的呆,回到屋里,坐了下来,又发了半天的呆。
怎么办?怎么办?
他固然热爱荣华富贵,但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他亦不算一个胆小的人,但做这种失败了便身死族灭的“大事”的胆子,却是没有的。
皇帝学生的脾性,他也是了解的,一念既起,便无法消却,对关卓凡,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有没有自己的帮忙,他都会“动手”的,迟一点、早一点的事儿罢了。
这个事儿,即便自己始终敷衍,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气力,但无论如何,已入其局,将来事败,便难逃瓜蔓。
在他看来,“除此神奸巨蠹”,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将来事败”,是不可避免的,则自己“难逃瓜蔓”的下场,也就不可避免。
王庆祺熟读史书,这类政争失败者的下场,他是很清楚的,小皇帝怎么样先不说,他这种在下边儿“襄赞”的,几乎都逃不脱菜市口上的一刀。
后脖梗凉嗖嗖的。
还有,王庆祺晓得,以小皇帝的脾性,那段话,也不算玩儿虚的:“忠心不忠心,不是单靠一张嘴!两面三刀、口不对心,就是欺君!你也说了,我总是要亲政的,待我亲了政,哼,这种墙头草般的小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想去!”
就是说,即便小皇帝能够忍住,在亲政之前,不对关卓凡动手;亲了政,也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闹不好,自己的倒霉,还在关卓凡前头呢。
我左右是做不成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事儿,是没有人可以商量的。
呃……
如果说有,那么,只有一个人:父亲大人。
父子情殷,怎么着,老父都不至于把自己给卖了。
可是,王庆祺也是知道自己这个老爸的,性格庸懦,谨小慎微,掉下片树叶,也怕砸着头,不然,也不能混得这么惨:道光二十年就点了庶吉士——曾国藩亦不过道光十八年会试中式——目下已是同治五年了,距他“散馆”,整整二十四年了,连儿子都点了翰林,他却连一任“考差”都没有放过。
天大的麻烦,说给他听,会不会,吓坏了他?
他又能给自己出什么主意呢?
唉!
思前想后,犹豫再三,到了晚上,到底还是把这个事儿,同父亲说了。
王祖培默然不语。
王庆祺也不说话。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王祖培终于开口了:
“社稷,太祖、太宗之社稷,圣祖、高宗之社稷,非……今上一人之社稷。”
顿了一顿,“轩王,社稷柱石也。”
王庆祺心头大震。
他晓得父亲的意思了。
他也晓得,自己该怎么办了。
“今日事,今日毕。”
“……是,儿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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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