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步兵为主。
冷兵器时代,农耕政权训练、使用骑兵,成本是异常惊人的,不但十数倍、数十倍于步兵,和游牧政权相比,所费之别,更是天上地下。历史上,中原农耕政权对抗北方游牧政权,之所以备尝艰难,根本原因就是战争成本过高,而非某些人脑补出来的“中国人文而弱,打不过野蛮人”云云。
打仗就是打后勤,国力为战争根本,奇谋妙计比起银子铜钱,不过扯淡。
能够以战争成本为出点发,从战略思路到战役布置,通盘绸缪,而且施行农业社会最缺乏的“数目字管理”——甚至精确到了个位数,这个赵充国,难道是穿越来的?
关卓凡认为,赵充国是冷兵器时代真正的军事“范本”。所谓“范本”,是普通人可以学的:普通人学不来的,就不能做“范本”。
比如,单就军事技术而言,赵充国还达不到霍去病那样的高度,但小霍是天才,属于开外挂人物,他的战场感觉,茫茫瀚海、漫天黄沙之中,精准捕捉敌踪的能力,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所以,霍去病虽然更牛,却不足为法。换个人照小霍那么个打法,非全军覆没不可。
但像赵充国那样算账,理论上是谁都可以的,区别在于有没有这个意识,算不算得明白而已。
除此之外,赵充国“常以远斥候为务,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垒,尤能持重,爱士卒,先计而后战”——这简直是冷兵器时代战备教科书,这几条做全了,即便对手是小霍、岳飞,也不见得就输。
关卓凡以为,《汉书》收录的,赵充国就屯田一事上的三个奏章,是中国军事史上最重要的文献之一,完全可以比肩《孙子兵法》、《纪效新书》等经典,可惜,原时空的论者,大大地疏忽掉了。
左宗棠讲得兴起,从赵翁孙讲到班定远,从两汉讲到隋唐,然后大谈本朝事迹,圣祖三征准格尔,高宗“十大武功”之平准、平回,等等。到了后来,连关卓凡都插不进嘴去,整间屋子,就听左宗棠一个人高谈阔论,犹如“演讲”。他中气又足,嗓门又大,几个大军机,听得脑仁都疼了。
最后,左宗棠终于耐不住,老脾气发作,开始大骂李鸿章和淮军。
关卓凡精神一振,心想,左宗棠的这个“爱好”,野史轶闻流传一百几十年,原来是真的耶!
其余几人,恭王含笑不言,宝鋆和关卓凡一样,是大有兴味的意思,曹毓瑛、许庚身两个,算是后辈,不好说什么,只有文祥厚道持重,愈听愈觉不妥。这个场合毕竟军机全班都在,有商议政事的意味,不是纯粹的朋友私晤,左宗棠攻击李鸿章过甚,传出去,有人会以为朝廷在左、李之间,有所轩轾。
于是瞅个空子,文祥笑着向左宗棠说道:“季翁,我猜你明天一早,必是要去拜会潘伯寅的。”
左宗棠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是,我要好好谢一谢潘伯寅那句,‘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恭王和关卓凡两人,微微交换了个眼色。
文祥微笑说道:“潘伯寅酷嗜金石,陕西地面,颇富此物,季翁此次西征,如果能够给潘伯寅带回几件碑版鼎盂,所谓‘宝剑赠英雄’,必是佳话一段。”
左宗棠眼睛一亮,说道:“博翁见教的是!”
文祥这么打了一番岔,终于把左宗棠骂李鸿章的话头止住了。
宴罢茶叙之后,夜色已浓,先送了左宗棠走,然后客人们纷纷告辞。这顿晚饭,是恭王府厨下精心整治的满汉全席,但几位客人没有一位真正吃饱了,都是“听饱”的。回到家里,各人还要再寻充饥之物。
“左季高话当饭”,虽令人哭笑不得,倒也成了一件官场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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