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所说的话,给了她极大的刺激——她虽不算是善妒的女人,然而毕竟不是木头人,想一想吕氏那间大屋之内,四壁天花都为西洋琉璃镜子环绕,屋内的大床之上,关卓凡健硕的身体,压在吕氏不着寸缕的身子上,而两人辗转纠缠的情形,都为大琉璃镜子映照得清清楚楚。便仿佛有数十对人儿一同在喘息呻吟一般,那是个什么景象?心中那一份酸涩和难过,真是难以言表。
然而这还不是让她最生气的,她最无法释怀的地方是,关卓凡居然敢不听话!
关卓凡养一外宅,不会叫她生这么大的气——但养谁都可以,就是这个吕氏不行!
因为这个吕氏,她是扎扎实实叮嘱过他的,不要去碰!为了替他留面子,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连“我不是吃干醋”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而且对于吕氏。也并没有赶尽杀绝,告诉他可以“打发她一个衣食无忧”,算是给足了台阶。
谁知给足了台阶,竟不肯下。不但不管不顾地收了这个女人,而且照安德海所说的情形来看,还要在那儿天天从晌午待到天黑,把自己对他所说的话,当成了什么?
是耳边风,甚或以为自己是在求着他?
君无戏言!慈禧在心里想道,这跟说话的语气无关,不管是和风细雨,还是疾言厉色。对他关卓凡来说,都是旨!君是君,臣是臣,主是主,仆是仆。这里面的分野,一丁点儿也不能弄混!
还有,扪心自问,自己的“嫉妒”还在其次,摆在前头的,实实在在是觉得吕氏红颜祸水——叫他不要碰吕氏,实实在在是为他好!他这么置若罔闻,还有一点良心剩下来么?
“摆驾,”慈禧想定了主意,冷冷地吩咐道,“到东边儿去一趟。”
“嗻,奴才这就伺候太后过去。”安德海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传御轿。
“下贱东西,”慈禧不耐烦地说,“你瞧瞧你那副样子,能见得人?赏你两天假,滚回去歇一歇吧。”
安德海知道,太后要往东边去,自然是要跟慈安商量如何处置关卓凡。这是大快心扉的事情,恨不能亲自跟去听一听,然而自己的脸上又红又肿,也确实没法在太后面前伺候。赏假两天,也算是不小的恩典,足见太后对自己的气已经消了,赶紧满心欢喜地跪下磕头谢恩。
于是由副总管李进喜和一大群太监宫女伺候着,从长春宫起轿,浩浩荡荡地一路向东,绕过中间的交泰殿,从景和门进了东六宫,拐上左边的宫道,再走了没有多远,就来到了慈安太后所住的钟粹宫。
慈安太后已经得了报,从寝宫里行了出来,在屋子门口迎上了慈禧。等到两人携手进了屋子,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直到午膳都已经摆好,话还没有说完。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倒是不下雪了,不过仍是铅云低垂,天边还隐隐有雷声传来。
等到军机大臣们进了殿,只见两位太后端坐在帘子后面,纹丝不动,说话的时候,就连旗头上挂的穗儿,也是没有一丁点的摇晃。
要说的事情有两件,都是由关卓凡来开口。一件是工部郎中孙家英告侍郎谈天成中饱私囊的案子,因为查无实据,因此吏部申请结案,孙家英以下告上,该交部议处。
“也不知道查清楚了没有,”慈禧冷冰冰地说道,“且摆一摆。”
关卓凡一愣,“且摆一摆”算是什么说法?不过太后既然已经这样开口,他也只好应了,说下一件。
第二件是报山东直隶旱灾抚恤得当,打算优叙嘉奖当地官员的事。
“抚恤得当?”慈禧干巴巴地说,“我倒听说京里的流民,可是一点没有少,去查一查,是不是从直隶山东逃难过来的?”
连碰了两个钉子,这在关卓凡而言,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一时之间,养心殿里的气氛变得颇为尴尬,大家都不便再说话,各自在心里咂摸着味道。
“六爷,最近怎么没看见大妞啊?”慈禧的语气缓和下来,向恭王说道,“就连过年的时候,也没进宫来拜个年。”
这个大妞,说的是恭王的长女。她从小就经常往宫里走动,跟她妹妹敦柔格格一样,极得两位太后的喜欢。
“太后日夜操劳,她一个小丫头,不敢让她再来给太后添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皇帝和敦妞也想她了。”慈禧摇头道,“而且说到底,我们姐俩是她婶娘,她经常进来磕个头,也是应份的。礼仪上的事儿,不能乱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重,恭王无言以对,只能躬身答一声“是”,关卓凡的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传旨,”慈禧淡淡地说,“着恭亲王奕䜣长女,晋封荣寿公主。”
“臣……”恭王目瞪口呆。忽然给这样重的赏赐,不能不辞一辞,“臣不敢当。”
“大妞尽当得起了,写旨来看。”慈禧是不容分辩的语气,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而说起别的,“皇帝的学业,还得再加紧,我看弘德殿还是再添一位师傅,你们下去商议了,有合适的人选,举荐上来。”
“是。”
“关卓凡,听说这阵子,你的身子不大好。”慈禧的语气之中,听不出喜怒哀乐,“虽说还年轻,可也别打熬得太厉害了。你弘德殿的差使,暂且不用去了,等你养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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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三千五百字大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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