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嗬嗬连声,他下意识地艰难抬起右手,似乎想把那插入后颈的长枪拔出来,只不过,他那颤抖的右手只是微微抬了抬,便在马上摇晃了一下,扑通一声,掉下马来,淹没在一片密集的马蹄中。
一片黑暗中,阿巴泰忽然感觉自已变得很轻,往事一幕幕如露如电一般在他眼前闪现,从孩提时期,到少年征战,到统一女真,到入侵明国,到征伐朝鲜,到与唐军征战于这金汤城,所有的过往,好似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渐渐地,他觉得自已在一片黑暗中越飞越高,四散分离,终至彻底消逝,不留一丝残痕。
主将一亡,手下自是人心溃散,原本一路朝着援兵奔去的一众护卫骑兵,顿是再无心气,只求保命,他们象一群溃逃的野兽一般,四散奔逃,全无秩序,每个人都是猛磕马肚,愈发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一路绝尘而去,迅速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原本紧紧尾追的唐军骑兵,见他们忽地四散奔逃,且逃脱速度如此之快,顿时皆是知晓,现在那清军主将必定已亡,这些尾追的唐军骑兵,顿时发出一阵野兽一般的密集欢呼声。
他们又象征性地追杀了一阵那些溃兵,便拔马回转,不再继续追赶,转而继续去猎杀那四散奔逃的敌军溃兵。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唐军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清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唐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清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唐军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只不过,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最终,约有七千余人,被唐军骑兵截断了所有退路,眼前着就要将他们全部包围剿杀。
这批人当然明白自已的命运,他们纷纷跪地,面对唐军越来越逼近的冰冷刀锋,磕头不止,请求投降。
最终,还是唐军主帅段时棨下达了止杀的命令,投受了这数千残存清军的投降,这场激烈的战斗,暂告一段落。
至此,近两万名清军中营兵马,仅有约两千余人侥幸逃得性命,另有七千多人成为唐军俘虏,其余的一万余人皆被唐军宰杀,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连绵的欢呼声,有如滚滚春雷,响彻原野。
唐军主帅段时棨,亦是一脸笑容,他立即下令,要全军继续出击,直扑那已然两营合一越行越近的清军入援兵马。
就在唐军一路疾进之时,早有溃兵飞奔至清军的两营合兵面前,随即哭拜于地。
“禀二位主子,饶余贝勒,他,他……”这名溃逃回来的护卫骑兵,带着哭腔说不下去。
“他怎么了!我阿玛到底怎么了?!”固山额真,阿巴泰之子岳乐见他这副模样,心下顿是极度揪紧,连声怒喝。
“禀额真,贝勒爷在撤退之时,被唐军飞掷的骑枪扎穿了后颈,掉下马来,当场牺牲。因为夜里黑暗,尸首已不可寻……”
“混帐!你们这帮蠢奴才,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岳乐脸上横肉直颤,眼中泪花点点,他刷的一声抽出骑刀,作势力便欲向这名哨骑头上砍去:“阿玛之死,皆是尔等无用!既如此,你们今天便去与我阿玛陪葬!”
“叮!”一声脆响,一柄腰刀抵住了岳乐作势下砍的刀锋。
岳乐愤怒地扭过脸去,看到了老将一等甲喇额真图尔格那严肃凝重的脸。
“为何拦我!快放开!”岳乐一脸狰狞地怒喝。
“少主子,不可!”挡住岳乐刀锋的图尔格,脸上满是忧郁之色:“岳乐额真,贝勒爷死后,此人没有如其他护卫骑兵一般四下逃散,而是继续回来我等处禀报,足见忠心。现在临阵之际,杀此忠心之人,是为不祥。请少主子放过他吧!”
岳乐一声长叹,眼泪大颗掉落,一边哽咽着缓缓地将刀抽回。
图尔格亦收刀回鞘,转头对那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护卫骑兵喝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唐军究竟有多少兵力?贝勒爷又是否曾派人去与城东及城南的顺军联系过?”
护卫听得喝问,急急回道:“禀额真,此番唐军突然来袭,根本就不知道其到底有多少兵马。可恨的是,在我军原本与其苦苦相抗之际,那该死的唐军还留了后手,复有大批兵马从北门杀出。两路唐军一起夹击,我军实在难挡,这才最终崩溃……”
“够了!”见这个家伙唠叨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图尔格内心焦躁不安,他厉声打断他的话,又喝问道:“那你且说,贝勒有没有派人去跟顺军联系,让他们紧急入援?!”
“有!有!”哨骑一迭声地回道:“贝勒爷早在与唐军正式交战之前,便派出了多名使者去联系城东与城南的大顺军,只不过,不知何故,那些顺军援兵一直未至,这才让我军力屈难支,不抵唐军的攻势,以致……”
“好了!不必多说了,你且退下吧。”见他又要哆嗦地说个不停,图尔格厌烦了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
这护卫骑兵如遇大赦般退下后,岳乐低声饮泣,图尔格则是紧绷着脸,只不过,见得远处的唐军正快速奔近,二人不敢稍歇,立即安排手下兵马快速就地列阵迎敌。
其实,他们现在最好的应对计策,是赶紧带兵撤走,只不过,唐军已快步逼近,他们担心自已若是这般仓皇而撤,那唐军随后掩杀,全军极可能会就地崩溃。
所以,现在的唯一可行之计,便是硬着头皮与敌军对抗了。
说不定,在自已苦苦支撑之际,会有大顺军的兵马来援,那自已可就能有机会逃出生天了。
这两万余人的清军兵马,好不容易匆匆排好阵仗,唐军的两镇兵马,已然齐齐杀至,放眼望去,茫茫月色下,唐军兵马一望无际,根本不可能看清有多少数量。
见唐军规模如此宏大,气势这般煊盛,岳乐与图尔格二人,俱是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