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凌沣中间过来看过子静两次,隔着纱帐,绣帘重重,他只望见床上少女颦起的眉间,薄愁笼罩。
无人的四下,他也想伸手出来,为她抚平面上的惆怅。但,指尖勾起了薄纱,银勾撞击轻响时,他却又颓然放下了。
归去的路上,端坐于金色的龙辇中,他禁不住心痛难当。原来,自己用这样冷酷的方式伤了她,也伤了乐昌,那幼嫩的心,也许真的很难学会原谅。
要怎么去解释,当年的事情?这一切,其实都是有缘由的。并不是,都是他自负带来的结果啊!
子静病了十来天,饮下了许多苦涩辛辣的汤药,而后终于渐渐好转起来。醒来后,她只是终日枯坐在床上,任由苏娉给她细细的擦拭面容,梳理长发。偶尔进些饮食,其余时间便是发呆、发怔……寝殿外的夏日丽阳骄人,巨大的绿色芭蕉抖落了叶片上的水珠,在窗外淋漓轻响。
那声音,似一双巨手,摩挲着子静干枯的心。“莎莎莎……”,并着殿中宫灯下宫人系上去的银铃随风摇曳的轻响,暖风拂面而来,沉香缓缓流溢……静谧而美好的青春,奢华而张扬的一切.仿佛是世间最好的所有,都奉在了她的面前。
但子静却只有枯坐,除了偶尔提笔挥墨,她不说任何话。一双明丽的眸子望向远方,那其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一日复一日,不论苏娉说什么,唯其默默不语。
苏娉在宫中的时间已经是一延再延,最终不得不要回去了。看见子静这样的消沉,她心中感到万分的心疼。但她的温言宽慰不了女儿年轻敏感的心,她知道,子静在心中已经窥见了自己不堪的将来。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消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傍丛。秾尘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摘书谢东风。
案台上放着子静新写给慧妃柳氏的挽诗,素白的云笺宣纸,黑色的墨汁苍劲的刻进了纸张中,凌厉的笔锋透穿纸页。
她寄悲情于词章。然而心中的苦痛,又岂是只言片语可以写尽的?
这挽诗,更像是子静写给自己正盛放的青春祭奠。
褪下蔷薇色的寝衣,换上白色的孝服素颜。兰慕心见了,只是两眼胀的通红,呜咽了半响,却逼不出喉间的只字半语。
未几,只得将苏娉拉到了偏殿。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兰慕心亦是善良可贵的高洁女子。
子静侧耳中,微微听到隔壁的谈话——
“夫人,贵妃不可如此下去,帝心经不起蹉跎啊……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行,夫人也知,天子之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她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荒凉的笑容:帝心经不起蹉跎,那我呢?活该接受命运的蹉跎么?然不甘又能如何,她身上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便是母亲,大抵也是希望她能顺从皇帝以换取家门安稳荣耀的吧?
一滴沁凉的泪水,缓缓在眼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