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声泪俱下的控诉无疑让在场几乎所有人为之色变。宁王的封号是太祖定下的,而宁王最终移藩江西,则是太宗的决定,这周仪的话岂不是说那两位皇帝做了错事?就连刘瑾也对于这个送上门的把柄异常得意,可他还没来得及刺上徐勋一句,就被周仪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之外,还有一样最不能容忍的,宁王私交江西都司官员,害死前都指挥使戴宜,图谋不轨!”
不轨这个罪名,不论在什么时候扣在谁头上,都是最要命的罪名。此时此刻,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刘瑾亦然。在这死寂沉肃的气氛中,后堂中的朱厚照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强自按捺下了出去亲自盘问那周仪的冲动。
良久,还是徐勋开口打破了沉寂,却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此话当真?”
“这三个人证全都出自宁王府。陈宣刘良固然因为劝谏受过刑,但典宝司典宝正阎顺却曾经是宁王的亲近之人。往来宁王府次数多的人全都知道,宁王曾经多次嘉赏过他这个九品典宝正的才学,还说若非机缘太差,不至于只得了区区举人功名!阎自采,今日侯爷在堂上,布政司诸位大人都在,你就直说了吧!”
见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一身九品服色的自己身上,那年过四十的阎顺忍不住垂下了眼睑,旋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下官宁王府典宝阎顺,见过平北侯、刘公公和诸位大人。”
比起周仪来,阎顺显见是个性子更加迂腐的人。周仪还是同进士出身,但阎顺却只是不问外务一心科举却屡试不第的举人,因为被宁王府招揽贤才的名声所惑,这才投进了王府,屈身做了个九品典宝。因而,听着他在大堂上说着偷听到的宁王勾结巨盗打劫商旅,派人拿着这些钱财到广东采购兵甲,以及收买江西都司上下军官……尽管他颠三倒四完全没个条理,但正因为这样反反复复说不清楚,在说到自己逃出王府的经过时又几度语无伦次,反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消息可信。
至于脸色铁青的刘瑾,此时最后悔的却是自己刚刚没有当机立断抽身而退!
尽管光凭这些人证物证,并不一定真的能够证死宁王。但那是在今次前来的是寻常文官和锦衣卫官的情况下。今天坐在这儿的,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内官之首,徐勋是平北侯,虽则爵位并不顶尖,可圣眷和实力却是顶尖的。因而,哪怕布政司上下对今天抖露出来的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有些数目的,但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刘公公,你怎么看?”
眼看徐勋突然侧过头来,极其尊重而谦虚地问了自己一句,刘瑾简直没当场大骂起来。你又是撂话揽事上身,又是承诺绝不徇私,又是让人看住王纶,又是从周家起出了这些人证物证……你刚刚什么事问过我,现在却又来装样子了?
可是,既然终于盼到徐勋开始征询自己的意见了,刘瑾少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是罪证确凿,但案卷是民间百姓的陈词,田契等等也做不得准,至于宁王的所谓逆谋,也只是这王府三人的一面之词。若是就靠着这些定亲藩之罪,未免过于草率……”
还不等刘瑾有长篇大论的机会,徐勋便笑吟吟地说道:“刘公公既然这么说……就请刘公公前往宁王府,亲自质询此次之事如何?”
这正是刘瑾本想提的事,可此时此刻徐勋反而提了出来,刘瑾却又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有心继续推不去,可别说今日之事已经直接把逆谋两个字摆上桌面了,真的让徐勋等人回去禀报,朱宸濠决计会把他一块拖下水;可若是去吧……难道他真的要上那条贼船?那时候固然徐勋等人这些眼中钉能够一块儿除了,可是,他和朱厚照十几年的情分也一样没了!
“刘公公?若是你身上疲累,不如我去让人知会张公公或是谷公公?”
面对徐勋那张异常关切的笑脸,刘瑾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却是强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家再撑一撑走这一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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