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的表情换成了满脸的关切。然而。他迎上前小心翼翼探问了两句,却见徐勋脸色疲惫,探不出什么,他也就一时打消了套这位平北侯话的主意。目送人离开之后就三步并两步赶到了朱厚照身前,继而试探着问道:“皇上,平北侯刚刚可是亦反对您南巡?”
“别说了,朕眼下累得很,先回宫了!”
自打大婚之后,朱厚照在西苑豹房住的日子越来越少,这回钱宁知道必然又是回坤宁宫。他殷勤地把朱厚照送到了西华门口。眼见得小皇帝带着瑞生和几个随从太监心事重重地顺着天街往深处走去,他的满脸笑意倏忽间就变成了满脸的寒霜。
听说昨日刘瑾劝谏亦是碰了满鼻子灰,为何徐勋这一来,小皇帝的反应大不相同?
徐勋在西苑演武场见过朱厚照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亦或者说,在如今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朱厚照,生怕他真的一个不好就一意孤行去南巡的情况下,这一次见面几乎是在最快的时间里传到了朝堂的大佬们和宫中的大珰们耳中。尽管这君臣二人在谈话之际屏退了所有外人。但事后的反应却是有无数人看见了。因而,不但是钱宁断定徐勋必然劝谏朱厚照不要南巡,其他人也一色都是这么认为。包括刘瑾在内。
尽管刘瑾也对自己碰了满鼻子灰,而徐勋受到的待遇却比自己好有些难堪,但只要能达成朱厚照打消此意的结果,他也勉强可以接受。只是,这一晚回了私宅,他又招了张彩前来陪喝一盅的时候,少不得抱怨了两句,但很快也就暂且丢开了。然而,次日文华殿议事之后,朱厚照却把他叫到了西苑太素殿。他坐着凳杌到了地头才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得刻骨铭心的身影。
正是徐勋!
“刘瑾,朕昨日梦见太祖皇帝,责备朕不孝顺,长这么大就不曾去谒过孝陵。”朱厚照很是从容地抛出了这么一个最大的借口,见刘瑾脸色极其紧张,他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朕知道南巡的事上上下下都有些非议,所以朕也不打算和文武百官拧着。但这件事情朕不想再交给别人,你和徐勋是朕的心腹肱股,一块走一趟吧。”
此话一出,刘瑾顿时懵了,而且是懵得无以复加。倘若不是徐勋还要跟着自己一块走,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和丘聚一个下场,一块被赶出京城了!他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心神镇定下来,然而惊慌之下仍是险些咬着了舌头,竟连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皇……皇上您这……这不是开玩笑?”
“这么大的事情,朕和你们开玩笑作甚!”朱厚照把脸一板,继而便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地说道,“另外,关于宁藩之事,你们顺道一块去南昌去一趟,查查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是朕最信得过的人,相信也能给朕一个最好的答案。”
刘瑾本能地扫了徐勋一眼,见徐勋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而且立时躬身答应了,他顿时意识到,这事儿怕就是徐勋的提议。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徐勋有阴谋,打算诓骗自己出京师然后对自己不利,但小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明白,一味推脱恐怕适得其反。
“刘瑾,宁藩复护卫的事是你当初力主的,如今下头众说纷纭,总得给一个交代,这事儿你亲自去是最妥当的。至于徐勋,你在外头他留在京城恐怕你也不乐意,所以朕索性就让你俩一块去,至于你还要什么人,尽管自己挑,挑上谁朕就给谁!”
皇帝的意思竟仿佛是一定要他刘瑾亲自去,而捎带上徐勋只是为了让他不至于撂挑子不肯走!可这事儿既然是徐勋提出来的,必然早就做好了相应准备,他不能就这么上当!哪怕是拼着之前的事情受责,他也得把这局面挽回来!这一路无论是水路陆路,水路能翻船,陆路能坠马,他有几条命在经得起这番折腾?而且,徐勋在军中的根基已深,他若是真的这么一走,决计没可能囫囵回来!
此时此刻,想到这里,刘瑾突然咬咬牙就这么跪了下来。他也顾不得朱厚照的眼神倏然转冷,却是满脸惭愧地说道:“皇上,关于宁藩的事,奴婢本就有下情禀报皇上。”
想当初事发之际,刘瑾就曾经动过弃卒保车的主意,而在钱宁回来避重就轻禀报了一通,而后又收了罗迪克大笔贿赂,他方才暂且按下此心。但今次被徐勋突如其来的一招逼到了这份上,他不得不痛下决心,磕了个头后方才痛心疾首地说道:“都是奴婢家中的幕僚张文冕收了宁王府大笔贿赂,于是在奴婢耳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宁王的孝悌仁善等等诸多好处,奴婢为他所惑,这才对皇上上了那样的建言。毕竟宁王和皇上从辈分上来说应是叔侄,登基之后加恩宁王,也是昭显亲亲之义……”
见刘瑾果然是一股脑儿把罪名全都推到了张文冕身上,自己只认了轻飘飘一个失察的罪名,随即更是反手把那送礼的罗迪克给卖了,徐勋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心底却很满意自己这一手逼宫的效果。
刘瑾果然是不敢出京,更不敢和自己一块同行!为了打消皇帝的成命,刘瑾不惜就这么立时三刻和宁王划清界限,甚至把罪责推到了别人身上!
坐在那儿的朱厚照愕然看着刘瑾在那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如何受人蛊惑蒙骗,又使人暗中追查,张文冕在这一年多中收了多少人的重贿,为人跑官说情等等,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紧紧皱了起来,脸色也是一时间越来越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用连自己都觉得冷淡的声音说道:“既如此,那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桩案子更是非得你去办不可!至于那个张文冕和罗迪克,你捅出来的篓子你自己收拾。朕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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