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徐勋见李东阳挡在前头,不禁似笑非笑地说,“这七卿已经七去其四,如今要填补已经惹来了那么多的麻烦,更何况内阁重地?六部和都察院需要正人君子去填,内阁也需要老成持重……或者说忍辱负重的人在里头撑持着,否则这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李阁老想必能设想到吧?”
见李东阳面沉如水,徐勋便双手拢袖,又在天平的一端加上了另外一块砝码:“另外,好教李阁老得知,昨晚上焦部堂给内官监刘公公送信,道是今日会有百官伏阙,让刘公公务必求皇上暂且拖延,万不得已,可以调了府军前卫去围司礼监。另外,会发生这种事,不外乎是司礼监掌印所托非人。所以,这会儿刘公公已经亲自去了司礼监,大约是准备立威了。这一趟之后,虽只拿下一个王岳,可司礼监掌印太监多半是要换人,就是内阁,至少得腾出一个位子来让给焦部堂。”
说完这话,他微微欠了欠身,随即就转身走了。眼看快到古今通集库的时候,他才转身瞅了一眼,却见李东阳仍然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刘健谢迁就算自己不识相不请致仕,朱厚照多半也是要寻其他借口赶人的,他趁着之前在京营和小皇帝独处的时候保了李东阳一保,倒不是因为他有心把这位名声赫赫的阁臣拉到自己这一边,而是与其让焦芳登上首辅之位,他还不如放一个通权达变的人杵在那儿挡路。而且,要是传扬出去他这一次回来救了刘瑾他们这八虎,却把刘健谢迁一大堆人一股脑儿都清洗了,纵使瞧不惯朝中的老大人们,林瀚张敷华也非得和他翻脸不可!
说来说去,此次真的是阴差阳错,朱厚照一股脑儿都把过错归到了自己身上,反而认为刘瑾等人是因他而遭了大臣们的齐齐攻击,冤枉得很,此前算计得好好的一石二鸟之计是彻底泡了汤,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幸好保国公朱晖武定侯郭良,还有苗逵几个都不是大嘴巴,再加上刘瑾他们此次吃这么大的亏,更不会宣扬他的功劳,他应该可以在这件事上保持低调……只是接下来的位子,那却非争不可,有得和刘瑾讨价还价了!倒是钱宁马桥实在是不给他省心,竟然因为刘瑾一句话带着府军前卫去围了司礼监,虽说那时候是破釜沉舟,可这当口就变成画蛇添足了!
徐勋没打算去司礼监旁观一下某些人的倒霉下场,然而,刘瑾八人一整晚上提心吊胆,天明终于把正德皇帝给盼了回来,把宽宥他们的旨意给盼了回来,还把处置王岳等人的圣命给盼了回来,几个人顿时全都有一种咸鱼大翻身的扬眉吐气。因而,司礼监这一行,八个人一个不拉全都去了。当看到几个身强力壮的小火者把王岳从司礼监公厅中拖了出来时,一个个人脸上全都露出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刘瑾走上前去,一把拽住王岳的头发使其仰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王公公,你可想到有今天?”
王岳只觉得满心又是苦又是怒,怎么都没料到原本计算得好好的局面会突然急转直下到这般地步。强忍着头皮上针刺似的疼痛,他冲着刘瑾就是一口唾沫,气咻咻地骂道:“巧嘴小人,你别高兴得太早,到时候你也少不得这一天!”
“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刘瑾恨不得给这可恨的老小子两个嘴巴子长长记性,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志向不在于这一时半会,他便暂且忍下了心头之气,一把丢开了手,理了理袖子就冲着跟出来的李荣陈宽戴义慢条斯理地拱了拱手,“李公公,陈公公,戴公公,咱几个只是奉命来拿王岳,和其他人无关。事情既然已经完了,咱几个就告辞了!”
皇帝现如今还记着你们的旧情,把你们摘开了不肯发落,可这情分管不了一辈子!
李荣神情复杂地看了王岳一眼,见王岳虽是被那几个小火者拖了出去,可却死硬地一声不吭,赫然打算一个人扛下,他一时只觉得心里百味杂陈,此时此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陈宽见状大为不忍,张口就说道:“刘公公,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王公公?”
“如何处置?”刘瑾扭过头来,冲着陈宽嘿然一笑,露出了保养不错的一口白牙,“皇上和陈公公一样慈悲为怀,不会要了他的性命,陈公公就放心好了!”
眼见这些人前呼后拥地离去,李荣只觉得大势已去,一只手扶着一旁的杜锦,往回走的时候脚底下却仍然直打哆嗦。而陈宽则是黯然叹了一口气,就这么转身回了自己的直房。余下戴义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头,出神良久才摇了摇头。
“幸好,幸好……”
要不是他去了南京那一趟,兴许和王岳一块被拖出司礼监的人里头,就得加上他一个!
徐勋回到承乾宫,刚向朱厚照禀报了此去内阁的经过,外头就有内侍通报,道是刘瑾等人回来了,朱厚照当即唤了人进来。他之前回宫也来不及对刘瑾等人分说太多,只差遣了他们去司礼监拿人,这会儿见着八个人跪在地上,他也不叫起,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恼怒地喝道:“你们可知罪?”
这一句没头没脑,刘瑾等人本只当之前那一茬是揭过去了,一听这问罪都是不明所以。即便如此,八人仍然是齐齐磕了几个头,清一色的罪该万死。见此情景,朱厚照反倒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站起身来喝道:“朕昏了头,你们也跟着朕一块昏了头!之前在西苑泡了那么久,也没一个想着提醒朕去文华殿处置政务的!刘瑾,还有你,拦着司礼监李荣陈宽他们几个来见朕的,可是你的主意?要不是朕知道你只是为了哄朕开心,看朕怎么收拾你!”
知道小皇帝居然是为了这个生气,八个人不禁面面相觑,但随即便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谢罪。杵在旁边的徐勋颇觉得自己碍事,可这会儿退出去已经迟了,他不得不轻咳一声说道:“皇上,王岳徐智,还有咱们带回来的范亭他们几个如何处置?”
朱厚照这才回过神来,说完却又横扫了八人一眼:“念在他们服侍了父皇一场,让锦衣卫北镇抚司将他们各杖四十,发去南京做工!对了,朕听说过廷杖的那些名堂,让锦衣卫别把人打死了,留着他们,对朕对你们都是个警示。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你们八个以后统统给朕把眼睛擦亮把心眼端好,要不是朕混出了宫去,徐勋又回来得及时,别人再要你们八个的脑袋,朕只有给了!”
听到这话,徐勋见底下八人又是连声应是,和自己交好的谷大用张永纷纷悄悄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刘瑾则是偷觑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他自是少不得谦逊了两句。而教训过之后,朱厚照就面色霁和地把人都叫了起来,犹如论功行赏似的一个个人点了过去。
“谷大用,你这个西厂提督进御马监太监。马永成为司社监太监。丘聚为御马监太监,提督东厂。张永以御用监太监管神机营中军并显武营神机营右掖……”一口气点了七个人,朱厚照见刘瑾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他想了想就说道,“刘瑾,你就去司礼监吧!高伴伴年纪大了,在那儿老是被人耍得团团转,你替朕看着一些。”
刘瑾好容易等到朱厚照这句话,只觉得整个人从上到下骨头全都是轻的,立时欣喜若狂地磕下头去:“奴婢一定不辜负皇上所望!”
自觉给了东宫旧人好前程,朱厚照一直以来被人压制的那股郁气终于散得差不多了,这才看着徐勋道:“徐勋,你尽快给朕从十二团营抽调精锐出来。嗯,你年纪轻轻骤然担此重任必然有人不服,这样,你和神英一块参详参详,把上上下下的班子搭起来,这左右总兵的位子你们一人一个。还有,王岳他们三个你着锦衣卫押走,就在乾清门外行刑,然后立刻打发出京城!居然和外人沆瀣一气逼凌朕,朕一看到他们就心里有气……”
前头的分派徐勋早就料到了,可后头这种差事却没多大意思。然而,这时候刘瑾却抢着说道:“皇上,王岳等人在宫中党羽众多,依奴婢所见,仿照先帝爷那时候凌迟处死乾清宫答应刘山的例子,让宫中有品级的太监都前来观刑,等杖刑完毕之后立时着北镇抚司押送出京。这宫中传令的事宜,奴婢去办,平北伯则去北镇抚司传话如何?”
“好,就这么办!”朱厚照昨天折腾了一夜,这会儿着实有些困了,点点头后就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看着这些太监们兴奋地磕头告退,他突然看着徐勋说道,“徐勋,你不是说还有事要禀报朕吗?这一趟办完了你再进来,朕睡醒了就见你!”
眼看朱厚照由瑞生搀扶着往西边暖阁去了,徐勋这才侧头看着刘瑾,笑吟吟地虚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刘公公,请。”
“什么刘公公,这回要是没你,哪来俺的因祸得福?”
刘瑾仿佛是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却硬拉着徐勋一块并肩出了门。待到吩咐人去把王岳等人先架出西华门去送上马车之后,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俺原本听说你在南京那边清查钞关,还以为你要一鼓作气查个大毒瘤出来,想不到你居然丢开那边,赶在节骨眼上回来了,俺老刘真是没交错朋友!就连你让咱家引见给皇上的瑞生,这一回也是功劳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