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欠了多少银子,你是知道的……他是老太君最疼的幼子,你对他向来忌惮,所以对他的用度克抠的厉害,严禁他插手族产,可他贪玩,是个喜欢用银子的人……那便只好伸手向外面借了,他又没有产业,当然只有用老太君当年留给他的股子做抵押。”
“老六?”明青达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明家易主的关键一笔,竟然是出自于自己的亲弟弟,他愕然回首,看着人群中害怕不已,一直往队后退去的明六爷,惘然说道:“老六……你疯了?”
明六爷此时一脸死丧,半佝着身子躲在人群后面,躲避着大哥噬人的目光。明青达家主积威之下,这些族中男丁都被他杀人似的目光吓退了半步。
“不是他疯了,而是明家所有的人都疯了。”夏栖飞冷漠说道:“看看这园子吧,里面的人都各有心思,一肚子的坏水……包括我在内,所有姓明的人,天生从骨子里都透着自私与淡薄,大难临头时,有谁还会记得这个姓氏?说来说去,明家的败因依然是你。你防着族中的所有人,却对外面的压力一味退让……如此行事,怎能不败?”
厅内一片沉默。
明青达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说不出的绝望与愤怒,他指着夏栖飞说道:“你以为拿了过五成的股子,就可以在明家话事?不要忘了,明家产业里还有宫中的份额,还有军中的份额,你能控制的……依然不足数!”
此时已经沉默了许久的范闲终于开口,轻声说道:“那是干股。”
干股两个字便点明了情况。
范闲看着已经快要陷入疯癫状态的明青达,说道:“不上帐册的股子,难道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打官司?”
明青达盯着范闲那张可恶的秀美面容,说道:“小范大人,难道你……真的敢把长公主与秦老爷子的股子吃掉?”
范闲站了起来,微微偏头,想了一会儿后温和笑着说道:“如果我不敢吃,我今天来做什么?”
…………明园一座清幽的小院内,明青达孤单地坐在书桌前,他的面容已经没有什么光泽,就像是被熬干了油脂的铜灯,说不出的憔悴。今rì下午,夏栖飞已经凭恃着手中占据的股子,把他从明家主人的位置上赶了下来,同时在江南路与监察院的双重公证或者说是监视下,所有的帐册已经被封存,园内所有的人手被统统换了一遍。
一直隐忍了一年的明家前代主人明青达,此时甚至根本无法将自己的命令传出去。虽然只有半天时间,他知道,一旦陷入这种情况,自己被明家的人们、江南的人们遗忘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为什么……范闲敢这样做。”这位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额头上深深的皱纹里夹着死灰一般的颜sè,喃喃自言自语道:“长公主会帮我的。”
“你说是不是?”他有些茫然地问道。
姨太太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脸sè,她本来当初就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女,被派到了江南明家,一是监视,二是负责联系,去年明青达缢死自己的亲生母亲,便是通过这位明老太君的大丫环,获得了宫中的点头。
“不知道……宫里一直没有回音,不会是出事了吧?”
明青达惨笑了起来:“难怪……难怪范闲会这般自信,原来他早就知道宫里帮不了咱们了……如果连长公主都出了问题,自己只是他嘴里的一块肥肉,随便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他还弄出了这么多手段,也算是瞧得起我。”
“不是瞧得起你。”
范闲领着夏栖飞推门而入,搓着有些发凉的手,坐在明青达的对面,说道:“从一开始的时候,你我都心知肚明,朝廷要毁掉你明家,是太过轻松的一件事情……问题在于,朝廷并不想毁了你们。”
明青达看了他一眼。
“陛下要的是一整个完好的明家,不是一个濒临破产,奄奄一息、最后家破人亡的明家,所以要吃掉你,难度确实不小。”范闲说道:“而且这件事情最好能和平解决,不用闹出太多人命,乱了江南民生……你知道明家是个巨兽,想驯服是不容易的。”
他继续说道:“本官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没有抓住。”
明青达有些粗重地喘了两口气,说道:“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做?要知道我这边手上至少还有接近一半的股子。”
“从现在起,你在明家就没有说话的资格了。”范闲说道:“明家由今rì起,由夏栖飞话事。”
夏栖飞在一旁开口,像是在对明青达进行解释,又像是对这位老爷子进行痛至灵魂深处的最后一击:“我已下令,明园所有帐册送至江南路总督府,全力配合朝廷审查往年内库船只屡被海匪劫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