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叫杜礼恨的牙齿痒痒,恨不得写条子叫人将家族中人给抓起来……他向来是最积极的一个,最关键的时候他不在,以后学中的朋友们会如何看他?
但后来的发展,却出乎杜礼的预料之外。
大量生员被抓,不少被革除功名,还有一些直接消失在人世间,自此不见踪影,官绅之中,不乏破产复破家的,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总兵官的手段不是说笑的,街上叫嚷几句也会破家丢命,这种事情,还有谁愿意去干?
指望朝廷绝无可能,辽镇和巡抚亦靠不住,王政和等官员自身难保,王铎等训导官被软禁在家,年后才解除软禁,但事件已经平息,生员们不再上门,就算王铎仍然有心为难,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件事,杜礼算是很幸运的逃了过去,他此前的表现虽然出众,但没有具体的事由来抓他,后来由一个辽阳镇的军官上门来,当面加以训诫警告。
杜礼当然十分不满,但当时也只能涨红了脸,一声不吭。
事已至此,再顽抗就不是勇敢,是愚蠢,杜礼能二十不到就中秀才,当然不是一个蠢蛋。
此事揭过,杜礼当然就是在家安心读书,外事不敢与闻。
心思一变,倒瞧出辽阳诸多的好处来了。
治安好了,城中流氓无赖已经绝迹,晚上出门,亦无宵禁一说,到处都灯明透亮,灯光,以前是富贵人家的禁脔,只有杜礼这样的读书人,晚上一盏油灯,看的眼中流泪,百姓人家,早早就熄灯睡觉,在此时,满城透亮,这种光景,叫人看在眼里,心里若是没有所感,那就是木头石块做的心肝了!
市场物价平稳,百货齐备,这些好处都不必提了,地方已经越来越富,每家每户都断不了荤腥,这在以前,是绝对不敢想象,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辽阳一地就是如此模样,整个辽中,辽南,又会如何?
这些地方,将会蕴藏多大的力量?
杜礼不敢多想,亦不愿多想。
但在去年秋闱时,也就是乡试时,他还是参加考试,并且中了举,成为军户举人的一员。
有明一代,军户考试其实不差,军民对比,军户当然极少,但明朝二百多年的一千多个翰林庶吉士中,有六百多人是民户,军户有三百多人,还有三四十人是匠户和盐户。
军户之善考,可想而知!
中举之后,原本要到万历十四年才有春闱,不料十二年加了这么一场,杜礼与城中的几位举人同年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多考一次的机会,四人从辽阳坐车,一路到中左所,再乘大海船到天津,仍然是顺字行的马车到京城……等到了京城之后,杜礼就是私下里,也不愿再说张惟功的坏话了。
那一点点青春期小小幻想带来的积怨,能抵过眼前这所有一切?杜礼倒真是没有蠢到家。
再者,见到京城里那般模样,再想想辽阳的清平世界,顿时只能叫人摇头叹气了。
于是,四个辽东来的举子一起摇头,整齐划一,倒象是一群提线木偶。
这般模样,神情激愤的举子反是笑了起来,不觉问道:“呵呵,几位是辽东过来?不知道是哪一卫?”
杜礼答道:“在下杜礼,是定辽左卫。”
胡省三和李甲,夏之臣三人,要么是定辽中卫,要么是左卫前卫后卫,反正也都是差不离,都是军户出身。
“呵呵,少礼,在下雒于仁,陕西泾阳人。”
通名报信后,雒于仁笑道:“听说驻扎辽阳总兵张惟功,善待士人,尊崇圣教,凡秀才举人,都有额外的补贴,是不是?想来,诸位都是广有田土,是富家翁了。”
四个辽阳举人,闻言惟有又是大摇其头,甚至夏之臣和胡省三都是苦笑起来。
胡省三还好,原本是穷苦人家出身,若不然,也不会取一个和南宋史学家重名的名字……这是大错,走上宦途之后要被人笑话,但父母所赐,他也不愿更改,只能继续用下去。
夏之臣的父亲当过一任知县,家资颇丰,地亩很多,优免的丁口也多,夏家俨然是一大族,依族而居,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镇子。
胡省三中举之后,投充的佣仆一下子就有过百人,荫免的丁口也有过百人之多,土地一下子就有好几千亩,大宅也有了,仆人也有了,田亩也有了,就如“范进中举”一样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可这一切,都在惟功坐镇辽阳之后,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