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稻米,很多地方只种棉花,有一些地方,则是一季稻米一季麦子,五六月交,种稻米,收了稻米之后,接着种麦,然后隔年收麦。
有些则种占城稻,从春到秋,一年两熟,收成也不低。
在常州府城外不远的地方,道路两侧全部是生长成熟的麦子,大半还是绿意盎然,小半麦子已经开始变色,由深绿色变成浅黄色。
一旦变成深黄色,则麦子就成熟,可以收割了。
这里的土地肥沃,几乎每块田都可以算成是水田,河网纵横,河肥充足,在道路两侧的土地之中,麦子长的十分茂盛,麦杆壮实,密集,麦穗饱满,一望可知,这将是一个极高的收成的大丰年。
“唉,一亩最少三石,甚至三石半的收成,可惜,可惜啊。”
“我家的地,也在此数。”
常州城外,一群坐着软轿出游的官绅,多半戴着方巾或是东坡巾,,穿着道袍,在这样的春初的天气里,风很大,吹的各人的方巾和道袍在风中摇曳飘摆,大袖飘飘,望之若神仙中人。他们多半是面色白皙,丰神如玉,眼眉疏郎,个头也较常人为大,而两手皮肤都是保养的极佳,虽然有好几个年过半年的士绅,但因为保养得当,脸上竟是没有丝毫皱纹。
这一伙人,够资格列身其中的,最少也是发达三世以上的世家才够格,若是那些刚刚发了一两世的暴发户,真的还不够资格列身其中。
常州,此时的江南大府,后来的江阴无锡等地此时都属常州治下,人文地灵,是当时江南诸府中经济比苏州稍弱,比松江强,而人文还要超过两府的强悍地方,在这大府之中,世家不胜枚举,科举超过两百年的大世家比比皆是,在朝中为官的数不胜数,没有这样的底蕴,妄称世家,在常州这样的地方是行不通的。
“申老弟远道而来,我等似乎不必说这些恼人的事情,大家还是登船赏景吧。”
春日出游,已经成为苏州和常州一带士绅中交际的一部份了。这种雅游,最容易分成圈子,适合彼此间的深谈。
最有名的当然是苏州的虎丘大会,现在已经初显端倪,当三四月时,绿柳成荫,天气和暖之时,文人雅士们聚集在一起,齐上虎丘,游乐之余,指摘朝政和地方官员,若是地方官果真有不堪之事,则一起上下活动,上至朝堂,下到地方舆论,总之要搞的你罢官回乡为止。
到天启和崇祯年间,虎丘会动辄数千人,上万人,当然其中不乏看热闹的百姓,而真正的官绅士子肯定也过千人了。
试想在一个识字率只有百分之五,秀才生员都是天之娇子的时代,这么多生员聚集在一起,那是何等浩大的声势。
那就是民间舆论,涉及到当世和后世名声,哪怕是再强势的地方官也只能俯首称臣,到张溥等人组成复社时,已经能影响南京和北京的朝堂,江南士子的实力之强,底蕴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今日雅集,自是不如虎丘会那般规模浩大,但也算顶尖的小型雅集之一了。
召集人便是高静成,嘉靖年间进士,曾任过几任知县,早就告老还乡当士绅,现在已经年过花甲,是常州科名最早的老人之一。他身侧的青年是他的孙儿高攀龙,常州有名的早慧读书人之一,和顾宪成有过交集,不过顾宪成科名很顺,已经在京为官,高攀龙打算参加明年解试,一搏举人,不过感觉机会并不算大,他的文章感觉还欠锤炼,差一些火候。
其余诸人,都是常州和无锡一带的名流士绅,唯一底蕴差一些的便是顾学,顾宪成的父亲,家道曾经中落,后以经商恢复家业,顾家以二十年之功成为常州名流,但与真正的世家还差不少,只是顾宪成少年得志,颇有文名,而且和**星高攀龙交情颇深,另外还结实了李三才邹元标等朝中名流,已经算是小小一党,有这层关系,高静成身为名流宿老,这才请了顾学一起出游,好在顾学为人十分谨慎低调,并不因为自己受邀而得意,这使他渐渐融入名流圈中。
大家在上船的时候,都是有切齿痛恨之感。
高家在城外原本有六千多亩水田是完全免税的,丁口,田土,一文钱都不必交,佃户还因为他的荫庇而多交一份租子,衙役吏员们也不敢随意骚扰他家的人,加上田中的桑树所出的桑和丝,每年的收入着实不少,在万金之上。
现在,看着大熟的土地,高静成心里却是实在痛苦……他家的免役丁口已经被取消了好几百人,只有剩下三十丁免役,而土地也只剩下几十亩免税,其余的佃户和土地一样要交税,他们的驿草,力役,差役,还有田税,折成条鞭法的银两,每亩地该交多少便是多少,是以各人看到田亩大熟之时,由于一种奇特的心理,不仅不喜,反而颇有遗憾和痛恨之感。
人性便是这样,不想自己能得到多少,总是会想失去多少,哪怕是饱学文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