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叔处出来,惟功心情感觉十分轻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张元功的住处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的决心已经下定了,昨晚经筳之事,皇上和元辅也显然下定了决心。”
“哦?”
父子两人见了面,张元功劈头就是这么一番话,倒是叫惟功感觉有些意外。
“元辅昨晚亲自进讲,说起图说周亚夫细柳营一段,对汉时重将权,别有一番议论。”
“是劝皇上对边将多给奖励尊荣么?”
“正是。元辅还说了一句俗话,叫文官提笔安天下,武将马上定乾坤,文武各有用处,不可叫文官太压制武臣。”
文官集团势大,是明英宗土木之变前后开始冒头,成祖年间,隐隐还有武官压文官一头的感觉,武选司郎中不比文选司的权威稍差,正统之后到成化为之一变,正德嘉靖又是一变,到万历年间,文官兵备道便能喝斥总兵副将,视为奴仆,张居正算是文官中的异类了,他扶持的李成梁成为事实上的辽东王,戚继光将蓟镇永平一带掌握囊中,十年时间无人能动摇,马芳的马家成为世袭的大同和山西将门,俞大猷的儿子后来也成为福建总兵官,只是命运也不算好,和其父一样的悲催坎坷……
“皇上是怎么说的?”
“皇上自是夸赞元辅所说甚是有理,道是祖宗刀尖上得来的天下,不能叫文臣们由笔尖上坏了去。”
“这算是替我造势了。”
“正是呢。”
张元功点点头,笑道:“你好生做去吧,虽然其余各府肯定有不满的,但京营复振现在看来是必然之事了,有皇上和元辅一起动作,想挡是挡不住的,我英国公府在京营当然也有利益,也有不少人要庇护,但这一次我就不交名单给你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惟功刚刚过来时,犹豫之处就在于张元功现在的话。
无论如何,这位总是他的生父,而且这些年来也在尽量弥补当初的过失。严格来说,惟功娘亲的死也是和他关系不大,张元功以前最多说是性格懦弱罢了。
人心就是如此,惟功心中已经渐渐被打动,只是对张元功还不及对七叔那么亲热和交心。
此次前来,他就害怕张元功交给他一张名单,到时候冷硬拒绝就太伤人心,但不拒绝的话,所谓整顿不是成了笑话?
自己不把自己份内的一亩三分地给择干净了,还能指望去大公无私的整顿别人?
英国公府中,两对父子也算是各有其趣,张元德是交了一张名单给儿子,张元功却是两手空空,不肯拿出名单来,各自的行事,都有各自有理由,也是赢得了各自的尊重与感激。
……
“臣叩见皇上。”
“惟功你来了,起来罢。”
万历今日穿着是天青色的团龙袍,头上戴着元青色翼善冠,脚着朱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看着惟功,他也是笑吟吟的,等惟功起身后,万历便是笑道:“昨天的经筳你听说了没有呢?”
“臣听说了。”
“甚好。”万历很欣慰的道:“元辅张先生支持,此事可谓成了九成,朕是有决心要把京营整顿好,我大明内轻外重的格局,不能不改了。”
此时的万历和历史上的记录是一样的,在张居正死后的万历十一年,刚刚真正意义上亲政的万历就拔出大量白银,开始在京师之内操练营兵,整训内操,动静很大,任何一个正常的皇帝都会希望在自己脚下掌握着真正的武力,而不是虚头八脑的东西,不过万历的内操一开始就把路子走歪了,上手就是叫宦官掌握军队,这一下文官们肯定不干了,接连攻讦,万历练了一阵兵之后,估计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乱蜂蛰头之下,他又有了惰政的苗头,干脆一动不如一静,把内操取消了事了。
后来到他孙子崇祯年间,也有内操之事,崇祯连他祖爷爷都不如,搞的内操就是虚热闹,完全屁用不顶,李自成入城之后,崇祯身边只十来个人,七八条枪,平时大捧的银子养了大几千的内操兵,全部消失不见了。
大明诸帝在文官掌权后,真正练成内操兵,掌握武力,并且拿出来使用的,只有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文官奏折拿来当手帕抹鼻涕的封自己为总后兵的武宗皇帝,这位皇帝也算是异数天赋,只是身后的名声实在是太差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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