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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见过元辅。”
虽然见不着人,但外间说话的三个人还是很容易分清楚的。张居正是湖广一带的口音,王锡爵是江南口音,虽然都是南音带官话的腔调,但很容易听的出来是谁。马自强是北音夹杂官话,更容易听懂一些。
“两位前来,有什么见教?”
张居正不打算寒暄,劈头便是问来意。
在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马自强先道:“元辅,传闻将要对上疏奏请元辅丁忧的诸子行廷仗之刑?”
张居正冷笑几声,答道:“廷仗岂是人臣所能决断的?两公以此质仆,仆竟无可辩!”
他上来摆出绝不合作的态度,这也是在马自强和王锡爵两人的意料之中,当下继续由马自强劝说,王锡爵打边鼓,直言廷仗必将坏居正之形象,哪怕是为了他自己考虑,也不要轻易同意廷仗之事。
“元辅,廷仗一下,数十年之功尽废矣。”
“为万世声名计,亦绝不可有廷仗之事。世宗皇帝因大礼仪之事,至今人言犹不服,皇帝尚且如此,君以大学士行此事,固然此时能压平不服,然后世声名将如何?”
王锡爵不愧是以严谨刚毅,忠直厚朴闻名的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说话直指人心,令得一边旁听的惟功和沈榜二人,都有冷汗淋漓之感。
“老王头这是豁出去了啊……”惟功擦一把冷汗,道。
“忠直朝士,虽然我不赞同他的话,元辅居国方能使大明趋于富强,然而,我也很敬服他的忠直和胆量。”
沈榜两眼放光,看来最少在这个时刻,王锡爵很轻易的就折服了这个一样有傲骨的青年官员的心灵。
“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张居正的嗓音突然沙哑了,声音明显的颤抖着。
马自强和王锡爵两人死缠烂打,张居正或是冷峻,或是委婉,或是苦口婆心,但这两人就是不走不退,以张居正这数年下来独掌大权,还未曾有过这样的情形发生在自己的居所,他有些失态了。
“元辅……”
“不要叫我元辅!”张居正大怒道:“上强留我,而诸子要力逐我,今我左右为难,唯有自刎以谢天下人!”
说着,便是将书案上的裁纸小刀拿起,跪了下来,指向自己脖子,那小刀很锋利,一下子就将张居正的脖子刺出血珠来。
马自强和王锡爵来此之前,设想过很多方案和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形,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却是委实想象不到。
一国元辅长跪于地,用小刀抵在脖子上,口口声声要自杀,这样的情形,绝非马自强与王锡爵所能预料。
到底还是惟功反应快,在张府长随和马、王两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从屏风后闪出来,劈手一下,便是夺过张居正手中的小刀。
张居正只觉得手一麻,人影一闪,自己手中的刀已经不见了。
他吃了一惊,这才明白,怪不得人都说张惟功身手高明,是京城勋贵里难得的高手,甚至很多人说他就是京城第一高手,张居正很奇怪,张惟功年纪小,未曾听说拜什么名师,吴惟贤虽然身手不错,但在边将中也就是二流拔尖,远不算一流,张惟功的本事,未免也吹的太神奇了一些。
在以前,他以为是张元功和张元芳替自己的儿子侄儿吹嘘,英国公府的人成心造势,现在才隐隐明白,这个十余岁的总角少年,确实有常人难及的一身本事。
“元辅息怒。”
惟功轻轻放下小刀,并没有多说什么,一转身又是退了下去。
马自强和王锡爵当然认得他,老马的神色有点尴尬,王锡爵倒是蛮欣赏他,轻轻点了点头。
“元辅请早点安歇吧。”
马自强知道此事无可再劝,张居正已经摆出这样的姿态,说明底线就在这里,再逼下去,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王锡爵也是默然,张居正如果威胁他,拿罢官,贬职,甚至流放,逮捕,他都不会理会,仍然会力劝到底,但张居正是如此作派,他也只能告辞了。
待这两人辞出后,张居正神色郁郁,也是没有了谈兴,惟功和沈榜告辞时,他也没有挽留,只是答应了沈榜留在舍人营的请求。
到张府门外时,沈榜终是忍耐不住,对惟功苦笑道:“万没有想到,元辅竟是用这样的招数把这两人给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