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偏偏就是那门铜炮炸了膛,连原因都搞不清楚……”
李中易走进工场的时候,各种风言风语,不可避免的灌入他的耳内。
这年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能够进入火炮作坊的工匠,都是经过缇骑司清查过老底,并且身家清白的匠人。
由于火炮作坊的工钱甚高,一名工匠的收入,足以养活一家八口人,尚有富裕的银钱。
经过屡屡出现炸膛的事故,但是,基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逻辑,李中易并没有听见不想干的怪话。
当然了,火炮作坊这边,并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菜园门,聘用工匠或是辞退工匠,都有严密的各种手续。
毕竟,在没有火枪的如今,火炮这种大杀器,可谓是军国重器,必须严格的保密,容不得半点闪失。
“皇……”李虎正打算提醒众人,皇上已经驾到,却被李中易摆手制止了。
善待工匠的其中一环,就是不在工匠们的面前耍威风,给大家一个宽松的工作环境。李中易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至今效果甚佳。
“李丙,昨日个,你们家的铺板响了半夜,可真够累的啊。”
“哈哈哈,李丙是出了名的很猛……”
“嘿嘿,难怪啊,今天上工的时候,我怎么觉得李丙的娘子眼圈都是黑的……”
没什么文化,却各有一手独门手艺的工匠们,和后世的产业工人们一样,往往在聊天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野路子上面去了。
花边新闻,八卦消息,不仅市井小民爱听,工匠们更爱说,而且一说起来,就容易往下半身去了。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尽管出现了炸膛的事故,但是,大家接着干下去的心气,却没有倒。
这也算得上是不幸中之大幸吧?
李中易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冲着早就有些发急的李虎使了个眼色,可是,李虎太老实了,偏偏没有看懂李中易的意思。
无奈之下,瞧得很清楚的张三正挺身而出,大声喝道:“皇上驾到!”
一干工匠们被唬得不轻,纷纷起身跑过来,跪倒了一大片。
按照李中易立的规矩,不仅有官职在身的工匠不需要行跪礼,就连一般的工匠,也都免了跪礼。
不过,千百年来蔑视工匠的传统力量,可谓是根深蒂固,工匠们慌乱之下,就容易膝盖软。
“罢了,都起来吧。”李中易虚抬右手,作了个起身的动作。
这一次,李虎的反应很快,他赶忙大声说道:“皇上说了,都起身吧,都起身吧。”
李虎是军器监内最大官儿,他的话自然没人敢不听,于是工匠们纷纷站起身子。
只是,大家方才都各聚一堆,私下里说着各种不入流的话,心里都在发虚,腰也跟着站不直。
李中易知道工匠们怕什么,他便笑着说:“人生在世,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就是老婆娃儿热炕头,我也不例外嘛。”
李虎瞠目结舌的望着李中易,他心说,哪有皇帝这么自黑的?
张三正却心里明白,在场的这些工匠们,都是李中易极其看重的宝贝,通俗的说,都是被当作自己人看待的技术人才。
李中易招了招手,把工匠们叫到近前,围着他坐了好几圈。
“这次的炸膛,又伤了三个兄弟,教训实在是惨重之极啊。”李中易完全不在乎龙威,就这么撩起袍服,直接坐到了工匠们的正中间。
“既然是惨重的教训,咱们就应该好好的反省和总结一下,免得留下孤儿寡妻,那就太惨了,大家说是不是是这么个理?”李中易知道工匠们大多数没有文化,索性用最通俗的词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李中易把脸一板,厉声道:“血淋淋的就在眼前,可是呢,有些人依然把操作规范当作是儿戏。如果继续散漫下去,不是自己送了命,就是害别人送了命,苦的只是孤儿寡妇……”
在李中易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位皇帝,会对低贱的工匠们,如此的语重心长。
随着李中易的发火,一时间,整个浇铸工场内,空气格外的凝重,全场鸦雀无声。
“为了避免害人害己的事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我要求你们,必须无条件的严格按照操作规范来进行施工。”李中易威严的扫视了全场一周,再次提醒大家,“再有违反操作流程的工匠,一律杖十。”
棍棒底下出不出孝子,李中易不太清楚,他却明白一个道理:适当的动用暴力,对于工场的生产秩序,有着不小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