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帐篷里的战士们,全都听得出他的声音。
“哦,竟有此事,哥哥可否详细道来?”李安国毕竟是见多识广的纨绔出身,他已经意识到了李中易的顾虑,索性挺身而出,抱拳行礼。
那名副都头不认识李安国,但他确实辨别出了,蹲在地上的就是李中易本人。
如此天赐良机,岂能不抓住?
“下官姓罗,名远,字长之,如果不是本都的兄弟,教大雨淋病了十几个,在下也不至于说这事。”罗远显然是个明白人,当着李中易的面,不能太罗嗦了,又要把话说清楚,实在是考验智慧的活计。
李中易一听就明白了,这批下发的蓑衣里边,显然出现了极严重的质量问题。按照蓑衣的军标,不漏雨其实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已,连这个都做不到,不是次品又是何物?
这还没开战呢,已经有十几个病号了,李中易岂能不怒?
“正青,你陪着罗远兄弟去找军法司的李浩东,让他带人去严查。”李中易此言一出口,李安国立时就明白了,后勤司里的某些人,项上人头难保了!
李中易并没有亲自干预这事,而是吩咐李安国经办,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考验一下李安国办实事的水平。
李中易这一张嘴说话,帐篷内的将士们,几乎都给惊呆了,他们刚才还在背后开主上的玩笑,没料到,竟让主上听了个满耳,这可如何是好?
罗远暗暗松了一口,既然李中易发了话,他就必须抓住这么好的机会,把事儿一次性说清楚喽。
“禀山长,学生罗远,还有话说。”罗远既然起了告状的心思,也就将所有的过后,一股脑的置之度外。
李中易缓缓站起身子,又啃了口大饼,这才面色凝重的问罗远:“你可有实证?”
“禀山长,学生身上的这件制式蓑衣可以为证。”罗远拿手指着搁在腿边的蓑衣,愤愤不平的回答了李中易的问题。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军出征,却遭逢连绵的大暴雨,李中易的心情原本就不是太好。如今,讲武堂的学生罗远,公开捅破了后勤司玩的猫腻,李中易如何不怒?
“正青,你拿着我的腰牌去找李浩东,让他狠狠的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李中易信手摘下腰间的系牌,甩手扔给李安国,气咻咻的喝道,“若是查不清楚事实真相,他李浩东就别干了,干脆回家种菜去吧。”
楚雄追随李中易的身边,已经有不少个年头了,他这还是头一次见李中易发这么大的火,不由暗暗惊惧不已。
李安国领命之后,大踏步的走了,李中易索性走到地面上,召罗远等人围坐于四周。
“蓑衣漏雨,这是多久的事儿?”李中易既然知道了这事,就必须刨根问底,全部搞清楚。
罗远肃容拱手道:“回山长,蓑衣发下来之后,学生等人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只是,当时并料到,会出现半月之久的倾盆大雨,还未开战就病倒了十几个的袍泽。”
李中易点点头,按照条令的规定,非战的减员只要超过了20%,带队的军官就需要为此负责。
罗远伸头一刀,缩头照样还是一刀,与其继续替后勤司的污吏们隐瞒下去,不如索性把丑闻的盖子彻底掀起,拼个鱼死网破。
既然罗远说了实话,李中易怒气也小了一些,慢腾腾的问:“你觉得蓑衣之弊,改如何解决?”
发现问题只是比较次要的一个方面,李中易更加看重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推而广之的逻辑。
“不瞒山长您说,学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琢磨蓑衣之弊。所谓愚者千虑偶有一得,学生倒想了个方法,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罗远故意打了个埋伏,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李中易一听就知道,罗远应该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只是担心牵连甚广,他本人反而会被推出去做替罪羊罢了。
罗远虽然揭了弊,但是,他的回答李中易并不是特别的满意。
这人呐,只要脑袋正常,神经没问题,都会仔细的思考切身利益的问题。
罗远的问题,就在于格局偏小,既怕承担蓑衣质量差的责任,又想卖个关子,让李中易就此牢牢的记住他的名字,心机未免太多了一点吧?
“山长,学生以为,只需要把军器上刻工匠名字的做法,完整的搬过来,下发的蓑衣肯定会件件精良。”罗远的建议倒是提醒了李中易。
在李家军中,不管是哪种军器,在出库下发之前,都会刻上工匠的名字。一旦发现了假冒伪劣的质量问题,可以随时随地的倒追责任。
也正因为如此,李家军的军器,至今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质量问题。
但是,李中易终究还是忽略了辅助器械的质量问题,让后勤司的污吏们,钻了空子,找到了发财的捷径。
“嗯,你的建议颇有些见地,孤记下了,你叫罗远。”李中易故意这么说,其实出了这座帐篷之后,他不打算再见罗远。
这人呐,天生不喜欢心机深沉之辈,李中易同样不喜欢被算计的滋味。
“禀山长,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俯允。”罗远站起身子,重重的捶胸行礼。
一旁的楚雄斜睨着罗远,心里颇为不悦,这才刚刚揭了弊而已,怎么,就琢磨着想领取功劳的报酬了?
李中易不动声色的说:“但讲无妨。”心里提高了警惕,等着罗远出妖蛾子。
罗远一本正经的说:“学生十分惭愧,担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一直没敢报告此事。为了恕罪,学生自请攻取晋阳之时,排在第一波冲锋登城决死。”
李中易微微一楞,随即一阵释然,罗远既然还有廉耻之心,哪怕心机深沉了一些,也不是不可重用的。
在李中易的手下,心机重,心眼多的臣子,可谓是多如牛毛,也不缺罗远一个。
为了印证罗远的真心话,李中易点点头,说:“我回头就下手令给你的顶头上司。”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在李家军中,一向是军令如山倒的惯例,令出不行,权威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