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生命

    朋友芸远在北方，常年与丈夫穿山越岭，采集石矿，与同事们忙碌于化验、测量、评估参数等等纷繁枯燥的工作中。

    前年春节，女儿初嫁，身为母亲的她竟只能从电话中予以祝福！为此，母女间种下误会。但乐观的老友总是微笑的说：“等她做了母亲，定会明白我们有多爱她！”

    春天里，夫妻俩兴高采烈的回到四川，想多呆些日子，听说女儿要做妈妈了，曾经英姿犹存的朋友竟要做外婆了，我也分享到一丝无以言表的快乐。曾去看过小姑娘，初为人母的娟子脸上笑成一朵花，与正在军营里的丈夫煲电话粥呢，我看到鹃子的幸福，不禁想起我们当面一边小心翼翼的计算日子，一边心神不安的等待小生命降临的时刻，那种惴惴不安又心奋异常的情愫至今都记忆犹新

    可是，正当娟子临盆之际，朋友夫妻却面临亲情与国难的艰难选择，汶川地震的突然袭击，打乱他们一家原定的所有计划，鹃子的丈夫第一时间奔赴重灾区，义无反顾！身为地质队员的朋友也接到有关命令，迅速赴灾去进行地质勘测，娟子他爸悄悄随队进山，想留下其母亲照顾女儿临产，可是，就在地质队员上车前一秒，朋友给我一个电话，将女儿的一切交待与我，就心急火燎的走了！

    记得十天前娟子曾向我哭诉：“阿姨！我怕，亲人都不在身边，孩子怎么办？我怎么办？”当时我们正在逃亡般的躲避余震，极度的担心令人不知所措，尽量平静心情去安慰她，但我知道其语言也苍白无力

    昨天凌晨三点，接到娟子小姑的电话，我和另一位好友急急忙忙赶往医院，如同我的朋友赶往灾区一样，也是义无反顾！

    走廊上娟子婆婆坐立不安徘徊着，沉重的脚步敲击地板，更令人心慌意乱，正在读高中的小姑也是心急如焚，不停的来回搓手，见到我们，她母女稍稍安心，但我们四个女人能为娟子集聚多少力量呢？我心里也没底。

    这是一家镇医院，因地震原因很多有经验的老医生都派往重灾去了，平日井井有条的医院也因医生的缺编人满为患，床位紧张，照顾不周，护士一人顶仨。娟子婆婆一边埋怨这场地震，一边双手合十，祈求神灵，保佑媳妇母子平安。

    我一学生在此地做护士，还有一朋友是位老医师，但她去灾区了。没办法，从来没有求过学生的我向她提出请求，要亲临产房，到娟子身边为她送去力量！也许，是为了对朋友的重托，也是为了前方亲人的安心吧，总之，经过层层请示我来到了位于三楼的手术间。

    娟子脸色惨白，躺在手术台上双手紧紧的抓住冰冷的扶手，浑身不停的挛痉，医生正在给她测血压，量体温，检测各项数剧。其实，身高一米七零的娟子正常生产没有问题，她这是心里害怕！

    握住娟子冰凉的手，看到医生带着手套麻利的准备手术器材，那些钢制的医疗器械在灯光下闪着白光，映照在娟子失色的秀气的脸上，我的心也一次次挛痉。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种场面，也曾作为病人像此时的娟子一样横躺在手术台上，接受命运的宣判，但作为观摩者，从未体验过，如同战场前的集体磨刀，积聚着一股劲，等待随时前来偷袭的敌人

    孩子在母亲腹里一次强似一次的催促，他（她）要尽早出来，今为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娟子的呻吟一声比一声痛苦，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我的信心一点一点正以秒的计量消散开去，但送给鹃子的目光是镇定从容，僵硬的脸上始终保持母亲般的微笑，我知道，此时，我已是一个丈夫和母亲的双重角色，我不能让惊慌失措的孩子看到一丝我的胆怯和无助。我紧紧的抱住娟子，脸几乎贴着她的耳边，不停的给她打气：“孩子，没事的，一会就好了，阿姨就在你身边，为你呐喊，为你加油，你看，勇敢的娟子就要做母亲了，伟大的母亲就是要负出艰苦的努力。用力，做深呼吸，让气流带着你对孩子的爱传入孩子的心里，让孩子和妈妈一同努力，胜利将属于你，也属于我们”我不知道娟子是听了懂了我的鼓励还是明白了此时只有孤注一掷，总之，在经历了噩梦般的两小时生死搏击之后，孩子终于降临了，小家伙是个胖小子，满脸血迹，呈紫红色，拳手紧握，当他与母体分裂时，长长的脐带还连着已近昏厥的母亲，我的泪迅速涌出，别过头去，无声流下。娟子此时浑身冰冷，艰难的虚开眼睛看了一眼孩子就沉沉昏迷，这个坚强的母亲，这个刚从战场凯旋归来的孩子，连说话大力气也没有了！

    孩子！他怎么不哭？我的声颤抖不已，没人理我，她们一个忙着为娟子处理伤口，一个为孩子清理身体，我亲眼看到医生从孩子口中挖出一口污血，还俯下头去做人工呼吸，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折腾了多久，孩子惊天动地的第一声哭泣才打破令人窒息的宁静，让在场的所有人才放下悬着的心，娟子也本能的浑身颤抖，又睁开眼睛看着孩子，这时，她的脸上有了笑容，说：“他好丑啊，既不像我，更不像小军！”我也泪流满面，是为初为人母的娟子高兴，还是替前线穿梭在高山丛林里紧张作业的朋友动容？亦或是为赈灾第一线的娟子丈夫激动？

    我们娟子送入病房，已是晨曦初现，故园的天空旭日东升，朝阳满天，娟子婆婆抱着孩子，哭笑难辨，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朋友秀也紧紧的抱住我哭得一塌糊涂！

    看到襁褓中甜甜熟睡的孩子，我们都心潮澎湃，生命的内涵竟在瞬间又增加了无穷的意义，我真想对战斗在汶川的朋友说：“芸！放心吧！你已当外婆了，好好为灾区人民排忧解难，后方的一切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