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上讲台的时候,我18岁,差不多还是一个半大孩子。面对个子和年龄都与我相差无几的初三学生,我有些惶惑。
(一)、
校长说,别担心,我教你一招,准罩得住。
校长是我们那一片儿的知名人士,有好多头衔。我一直搞不明白,人为什么非得戴那么多帽子,怪沉的。我很尊敬校长,倒不是因为他头上的那些光环,而是由于从报到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朝我微笑,那是一种很真诚的笑,容易让人想到春天的阳光。
“哪怕全世界都嫌弃你的孩子,你也要全心全意地爱他们。”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说:“时刻记着这句话,你就不会错。”
仔细一想,校长的话很有道理,可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我是新手,新手意味着两种可能,要么一飞冲天,要么黯然落地。我期待一飞冲天,不料却常常黯然落地,这一切都是因为差生侯迪。
乍一听,侯迪这个名字很有感觉,似乎应该属于金发碧眼的外国丫头,至少都应该属于背景良好的大家闺秀。但我面前这个侯迪与这些都对不上号。她很不起眼,一件蓝纹碎花短衣,一双白色泡沫凉鞋,把她装扮得要多土就有多土。最糟糕的还是头发,本来就稀少,偏要用橡皮筋死死系住,弄得整个脑袋看上去就如同刚收割的庄稼地。如此平凡的女生拥有“侯迪”这样好听的名字,从哪个角度看都象是盗版。
“我叫侯迪。”第一次开班会,侯迪这样做自我介绍:“爱迪生的迪,不过我很笨,很多人都说我不配用爱迪生的迪。”
“那就用敌敌畏的敌好了!”几个男生马上在后排起哄:“干脆全改了,叫猴急。”侯迪一下子红了脸,低了头使劲拧自己的衣角。
(二)、
初三、一班其实是一个慢班,这和班级的排序恰恰相反,侯迪又是这个慢班中掉队最厉害的孩子,孤僻、懦弱,成绩特差。前任班主任脱产进修去了,其他老师又不愿意接手,学校就把我这个刚分来的“毛桃子”弄来“填坑”我接手不到一周,班里就转走了好几个成绩过得起去的学生,剩下这一群连象样的“班委”都凑不齐。
安娜是个很秀气的女生,成绩也不错,当文娱委员,她母亲是服装批发商,据说和学校领导、老师的关系都不一般。我安排侯迪与安娜同桌,安娜一听马上跳起老高:“你吃错药了咋地?后门靠左的位置才是她的专座,她没有资格和我坐在一起!”
“安娜你不要太过分!对我有意见可以下来提,但你没有权利歧视同学。”我厉声吼道:“这个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也许被我声色俱厉的呵斥震住了,安娜很不情愿地让出一小块位置。侯迪怯生生地坐下,半个屁股悬在凳子外面,看上去很别扭。我知道让她俩相互适应有一个过程,我想下来之后找安娜好好谈谈。
可是,没等我找到安娜,教务主任就先找我“谈谈”了。
“你马上把位置给我换过来。”教务主任冷冰冰地说:“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不知天高地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教务主任一番话说得我一头雾水。我想分辨,可他没有给我机会。等我再一次回到教室的时候,侯迪已经回到她的“专座”去了。我要求侯迪搬回去,她却眼泪汪汪地恳求说:“别这样,老师。刚才杨主任已经找过我,要我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不属于前排,这里才是我的位置。”
任凭我这样劝说,侯迪都不为所动。看到侯迪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打心眼里生气。
我一直觉得成绩落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精神上认输,还是哲人说得好“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看来,侯迪这块稀泥巴是扶不上墙了。
(三)、
转眼就到了半期,按惯例要考试,考试之前要动员。
我知道这半期以来,班里的学习空气有了明显好转,包括侯迪在内,不少差生都有了程度不同的进步,在不知不觉中,初三、一班已经出现了难得的上升势头,动员与否都不再重要。
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我告诉学生,全年级一共五个班,初三、一班一直是“老幺”这看起来很正常,要不怎么会叫慢班呢?要是这个班一下子摆脱了“老幺”的位置,那就不正常了,弄不好还会“地震”我们期待这次“地震”因为我们已经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不当“老幺”我作这番动员的时候语调很激昂,很有煽动性,说得学生们心里怪痒痒,好象马上就会把落后的标签撕下来,扔进垃圾箱。我看见全班学生都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心里暗暗庆幸思想工作做到了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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