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扭头看我,全是“甫志高”数学老师穿过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眼神里慢慢走来,盯了我半天,盯得我头皮发麻,我以为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强作镇定挺了挺腰准备接招。哪知数学老师并没有发作,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三脚猫功夫还敢拿出来见人?”说罢,转身走上讲台,拿起一支粉笔就在黑板上画起来,眨眼间,一个栩栩如生的数学老师就站在黑板上了,前排女生马上报以热烈的掌声。数学老师还不肯住手“刷刷刷”又是几笔,把我也弄到黑板上去了。“还有谁愿意上来?”数学老师话音未落,掌声、欢呼声、尖叫声就在教室里响成了一片。数学老师这一招真够歹毒,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给“镇压”了,不仅如此,还轻易地把我周围这一拨儿发誓不和数学亲近的哥们儿拉到了她的身边,让我第一次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我非常生气,却找不出半点恨她的理由。我依旧坚持不亲近、不招惹、也不顶撞的原则与数学老师周旋,但以前那种强烈的排斥感却一下子淡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中数学老师已教了我们4个月,新课全部上完,元旦以后就将进入全面复习。这是我们在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新年,班主任破天荒准许我们搞一次迎新晚会,还说要邀请校长参加,请校长发表激情洋溢的新年祝辞,让我牵头准备几个小节目助兴。我虽然对“老班”在学校领导面前拍马溜须的做派看不顺眼,但对晚会的热衷却少有人比。于是,接下来一周,我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晚会策划和排练上,还苦思良久凑了几句诗,准备在晚会上朗诵。有一天,我正领着几个“准诗人”声情并茂地嚎叫,数学老师走过来把我叫到一边,一脸严肃地质问我为什么连续几天不交作业?我理直气壮地说,你没看见我正排练么?数学老师说,你这也叫排练?我没好气地说,不要从门缝里看人,不服你来试试?数学老师也很干脆,和我拉了拉小指头说,那咱俩打个赌,你这次数学单元测验考80分,我帮你排练一台值80分的节目。赌就赌,我一头扎进书堆里,咬紧牙关去啃数学;数学老师也没有含糊,听说她也带了一拨人利用星期天到市文化馆去苦练。元旦前夕,数学单元测验成绩出来了,我考了71分,离80分还有不小的差距,但这已经创下我在高中阶段的历史新高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元旦那天,数学老师也交了“作业”果真排出了一台精彩的节目,同学们都说那台节目远不止值80分。晚会结束时,数学老师亲自上台表演了吉他弹唱午夜阳光,曲子是数学老师自己谱的,歌词就是我写的那几句诗“不要因为自己心里有乌云/就怀疑世界没有阳光/我们在黑暗中散步/太阳正把地球另一端照耀”那首歌很动听,后来居然成了母校逢节必唱的保留曲目。那天,校长也来了,但是,没有按照“老班”的事先设计发表激情洋溢的新年祝辞,校长显然是受了晚会情绪的感染,竟跑到台上扯起嗓子吼了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还赢得了台下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
“你欠我债了。”晚会结束以后,数学老师不依不饶地对我说:“我天天等着你还这笔债。”
这是一笔赖不掉的债,沉重却又温馨。我默默地接下这笔债务,也接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教师对一位懵懂学生的尊重与关爱。背负这笔债务起程,我感觉有一缕午夜阳光,正穿过我内心的幽暗和叛逆,把前面的道路渐次照亮。
数学老师教了我们一年,一年后我们参加了高考。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数学老师结婚了。我看见由人力三轮改装的花车从街上驶过,很慢、很悠闲。数学老师坐在车里,穿着洁白的婚纱,没有戴眼镜,看上去很漂亮。她的新郎就坐在她的身旁,很幸福地笑。
我突然感到有点嫉妒。